第五章 歐陽 吳越沉沉地昏睡許久,好不容易醒了,一睜眼便覺得自己身處宇宙中心,四周繁星圍繞,都在三百六十度旋轉,而且有強烈的嘔吐衝動。他心想這回我可完了,莫非要死了?趕緊掙紮著給孫江東打電話。 小孫醫生似乎情緒很不好,惡狠狠來了句:“我看你是懷孕了!” 吳越毫不猶豫頂嘴回去,掛了電話,爬到窗邊察看。天已經完全黑了,家裏卻靜悄悄的,屋主人趙忱之還沒回來。他爬回去坐上床沿,一邊頭暈,一邊惡心,一邊又覺得饑腸轆轆。 他想頭暈也可能是低血糖導致的,便扶著床頭櫃站起來,晃晃悠悠地下樓找吃的。可是一到樓梯口,他嚇得差點兒連魂都沒了:兔子正在樓梯扶手上拴著呢! 兔子看見他很激動,一打挺便爬起來,亮爪齜牙,狂吠不止,口水流了一地,扯得木樓梯吱呀直晃。吳越龜縮一隅,抱著腦袋破口大罵說那個誰,他媽的我又忘了問你名字了,總之你混蛋!你他媽的忘了喂狗了吧?! 這時候趙忱之適時回來了,三步並作兩步跑來製止了兔子,仰起臉滿臉歉疚地說:“對不起,由於工作繁忙,昨天晚上就忘了喂。” 吳越向來一見狗就失態,居然趴在地上號哭,說:“我身上沒幾兩肉,不夠兔子它吃的!” 趙忱之連忙寬慰說哎呀吳經理你多慮了,兔子血統純正,還特別愛挑嘴,不好的肉還不吃呢。 吳越問:“你什麽意思?” 趙忱之假裝咳嗽。 吳越又問:“還有你叫什麽名字?” 趙忱之說了姓名,吳越說:“忱爺,我餓了,你家有吃的嗎?” 趙忱之一日三餐都在酒店解決,根本不自己開夥,家裏怎麽可能會有吃的。他走到廚房拉開空空如也的冰箱,又在櫥櫃裏翻找了天,最後苦笑地攤開手:“喝咖啡嗎?” 吳越心想,這都幾點了你讓我喝咖啡?我他媽後半夜還睡不睡了? 他不甘心地問:“方便麵總有吧?” 趙忱之正在摸高處內側櫥櫃的最裏端,聞言招手說:“吳經理,趁你現在還清醒,我想和你談一談。” 他家的廚房很大,由於從未使用過,華麗中透露出幹淨和冷清。他從中島台下抽出兩張椅子,一張自己坐了,一張示意吳越坐下。 吳越疑疑惑惑地來了,趙忱之問他:“你以前有過室友嗎?” 吳越點頭:“我從初中開始就住集體宿舍。” 趙忱之說:“我讀大學時,曾經也有過幾任室友。你知道室友之間和平相處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興趣相投?”吳越問。 趙忱之笑道:“是互不幹涉。可惜你如今住在我家裏,作為屋主,你不能幹涉我,我卻能幹涉你。” 吳越問:“怎、怎麽個意思?” 趙忱之說:“我們來約法三章。第一,這房子每周有兩次鍾點工會上門打掃,但為了減輕鍾點工的工作壓力,希望你也能主動保持衛生,東西不要亂扔亂放。” 吳越說:“我沒什麽東西啊,身無長物,僅有的幾套衣服還在火災裏燒毀了,現在正天天穿工作服呢。” 趙忱之說:“第二,隻要你能用完後清理打掃,放回原處,家中房間和物品任你使用,例外是書房和我的臥室,因為那是我的私人空間,希望你不要隨意進出。” 吳越說:“你鎖上好了,我保證不進去。” “我不鎖。”趙忱之說,“第三……盡管說了你會多想,但還是必須得說:希望你能盡快找到另外住的地方。因為……或許過幾天你就明白了。” 吳越問:“說完了?” 趙忱之點頭:“說完了。” “那方便麵你總有吧?”吳越說。 “……”趙忱之挫敗地垂下了肩,“我帶你出去吃。” 吳越等得就是這句話!他十分坦率地說想吃麵,不管什麽麵,隻要是麵就好。 兩人出門太晚,早已經過了晚飯時間,趙忱之驅車十公裏帶他去夜宵拍檔,希望能找到麵吃。但他後來才知道吳越說喜歡麵條是鬥爭策略,一到大排檔他就瘋狂地撲向海鮮和小龍蝦,怎麽都拉不回來。趙忱之不得不出言警告,說你傷口未愈,不要亂吃發物。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吳越就覺得頭暈起來,明明腳下踩著的是平地,他卻有一種漂浮在大海上的感受。 趙忱之知道是腦震蕩的緣故,立即找了個攤位按著他坐下,點了一碗牛肉麵。麵不貴,當然也不好吃,吳越喝泔水似的喝完了最後一口麵湯,滿臉的鬱悶。他想老子傷好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報這舊社會的血海深仇,把趙忱之零碎剮了,器官全部賣到黑市去! 這個時候突然接到孫江東的電話——見利忘義小人竟然直接打給了趙忱之——他先抱怨了一番自己行動不便,又提醒他們該去醫院換藥了。 趙忱之正要答應,卻被吳越一把捂住嘴。 吳越說:“噓——,別上當,他孫江東我還不了解?想賺我們去,訛你的錢呢。” 趙忱之問:“真的?” “真的,”吳越說:“上大學那會兒他就用三十塊錢把我賣給了物理係的男流氓,我都記著呢!” 趙忱之坐在麵攤油膩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桌子邊,翹著二郎腿,吹著夏夜涼風,喝著免費的茶葉末兒水微笑:“這麽說你們早就認識?” “認識!”吳越憤憤說,“我這麽好的一個小夥,到他那兒就值三十塊錢,碰見女流氓,還打八折。” 趙忱之說:“哦……”,不提防他和吳越之間突然插進了個腦袋。 趙忱之一愣,那腦袋開口:“孫江東?” 吳越抱著胳膊說:“孫江東是誰?不認識。” 來人直起身子:“剛才我都聽見了。” 趙忱之打量來人:深更半夜的還戴著墨鏡,青年英俊,人高馬大,一看就不是善茬,便說:“那您聽錯了。” 來人轉向吳越:“孫江東在我那兒,昨天剛到。嗯……你是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