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全小區隻有我一個人類 作者:九粥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陸堯把廚房的開拉門一關,從碗櫃的角落中抽出來了一把馬紮,巫齡還算是有良心,給他留了一碗麵,熱氣騰騰的,兩顆蛋煎的外焦裏嫩,賣相居然很是不錯。他幾口吃完,碗筷都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就聽見客廳中陡然一聲巨響,隨後就是‘哐哐’玻璃製品落地的碎裂聲,陸堯怒從心頭起,正準備出去,廚房的門就被刷拉一聲拉開了。巫齡衝進來,直接跳到了他身上,陸堯沒防備,被他撞得後退了兩步,後腰哐當一聲抵在了碗櫃上,疼得他眼角一抽,怒道:“大半夜的幹什麽?”“他又想殺我!”巫齡兩條腿盤在他的腰上,哆哆嗦嗦的好不害怕,“這次我真的什麽都沒幹!”陸堯:“……”陸堯狐疑的看著他,心說你真的沒有在騙我麽,晏輕剛才不還是要親親要抱抱的乖小孩?怎麽到了你手裏就變成殺人犯預備役了?——晏輕那個力氣換誰都不會覺得他是在‘要親親要抱抱’,這種手段這種力道,很明顯已經是典型的霸王硬上弓了,然而陸堯暴力鎮壓後完全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畢竟對他來說不管是開玩笑還是來真的,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震懾。他拍拍巫齡的後背,說:“你先下來。”巫齡抱緊了不肯鬆手。陸堯實在是怕了他們兩個,陰沉著一張臉,就這麽半抱著巫齡走了出去,快步進了堆滿屍體的客房,直接伸手掐住了巫齡手臂上的麻筋兒,然後輕輕鬆鬆一抖,把他扔在了床墊上,再飛快跑出去,哢嚓一聲反鎖上了門。巫齡瘋狂撓門,陸堯不耐煩道:“敲一下餓你一頓飯!”客房中瞬間安靜了下來。晏輕果然醒了,乖巧的坐在沙發上,看樣子已經清醒過來了。客廳的燈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關掉了,陸堯試探著問道:“晏輕?”“我在。”陸堯鬆了一口氣,一邊走進廚房一邊說:“清醒了就好,過來吃點東西麽——”後半句話死在了他的嘴裏,冰箱中空空如也,再看看下午還有大半箱的泡麵,也隻剩下了包裝袋。陸堯恨不能衝進客房再給巫齡幾腳,怪不得他說隻給他留了飯,居然還敢邀功請賞!所幸晏輕搖了搖頭,說:“不用了。”“……那要去洗澡麽?”晏輕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隨後猶豫著點了點頭。陸堯去把浴巾給他備好了,又找了件舊衛衣,隨手擱在了茶幾上,說:“那你去洗吧,有事兒喊我。”晏輕又應了一聲。陸堯轉身回房,然而火光電石間他忽然一個激靈,扭頭問道:“你能站起來麽?”晏輕沒說話。陸堯歎了口氣,蹲在他麵前,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腿:“剛才的事兒都記著吧?”晏輕從耳根紅到臉頰。少年麵如冠玉,浮起來的一層薄紅色極為好看,像是塊上好的玉石上沁了血絲兒。陸堯心頭一動,摸摸他的腦袋,說:“別放在心上,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晏輕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是想要反駁什麽,最終卻一言未發,還是局促的坐在那裏。陸堯伸手把他抱了起來,在少年略顯驚慌的眼神兒中走進了浴室,然後把他放在了浴缸中。“反正衣服也髒了,一起洗了吧。”陸堯把蓮蓬頭拉下來,說:“坐好。”——他給人洗頭真是習慣了,輕車熟路的。沒一會兒陸堯就把頭發給他衝洗幹淨了,少年頭發黑亮而柔軟,沾了水之後軟趴趴的貼在削瘦的肩頭,又偏長,順著肩胛骨落了下去,一縷一縷的,襯得奶白的後背水珠光滑圓潤,陸堯看了一會兒,不太自在的移開了目光,問道:“你剛才夢見了什麽?怎麽就……”他收了聲。浴室中霧氣淋漓,少年垂下眼睛,水流匯聚在頭發上,又順著流過他的前胸後背,半晌後他說:“我夢見你了。”陸堯啞然失笑,沒當真。浴缸中水溫剛好合適,晏輕一動就蕩起水波,緩慢的向外擴散,他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上很快就綴上了小珠子。他沒撒謊。或許是因為同源接觸,勾起了記憶深處潛藏著某些東西,他真的夢到了陸堯,並在很多年後的今年,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曾經見過陸堯。梅裏雪山逶迤北來,綿延十三峰,山脊像是一條龐然而森冷的龍屍,凹凸不平且尖銳,數萬年來未曾融化的寒石,從空洞的斷縫吹拂而來的風雪,都讓雪山深處成為了常人難以踏足的地方。五毒是雲薑手底下最‘珍貴’的造物。他們誕生在雪山中,擁有遠超常人的智慧跟能力,在世人眼中,是怪物,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然而雲薑活著的時候,他們隻是潛藏在血泥中的、肮髒的蠱蟲。那時候晏輕還不是晏輕。他懵懂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雲薑。那個男人穿著黑色的風衣,長發束起,冷清秀麗的麵孔比梅裏雪山最冷硬的冰雪還要寒冷。他兩隻手插在口袋中,視線從他身上一掃而過,對身邊的人說:“這隻可以。”就是這麽一句懶散的、隨意的話,將他放逐到了無盡的血海中。地麵由血肉層層鋪墊,牆壁也由血肉層層壘疊,每一步落下都能從凍僵的凍土層上踩出滾燙的鮮血,耳邊隨時都有撕心裂肺的慘叫,像是漫無邊際的地獄,無數手臂瘋狂揮舞,想要從這裏逃離——他生來就在這裏,很快就擁有了超出其他蠱蟲的殘忍跟力量。然而他沒有活下去的欲望。撕咬就撕咬了,被撕咬也就被撕咬了,他麻木的吞噬、進化,對身邊的一切毫無感知。直到有一天,雲薑再次來到了這裏。他信步閑庭,像是在花園中散步,手中還牽著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那少年毫無生氣,半張臉上都被層層白繃帶包裹,露出來的肌膚隻有微不可見的一小片。那少年站在雲薑身邊,男人低頭對他笑,他卻始終是冰冷的一張臉。雲薑順手從蠱場中撈出了一條蠱蟲,近乎於殷切的放在了他麵前,說:“給它一滴血吧。”“——你看,你至少還能從那場浩劫中幸存下來,”雲薑說,“而它從出生到死亡,一無所有。”那少年猶豫半晌,終於伸出了手,然後從腰間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在手腕上割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那瞬間血液幾乎難以抑製的流淌了出來,雲薑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然而那少年卻忽然收回了手。“我反悔了。”他說。後邊的事情就非常模糊了。晏輕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不是雲薑手中的那隻蠱蟲,隻是在那短暫的一刻,少年的眼睛忽然跟陸堯重合在了一起,隨後光怪陸離,滿天飛舞的零散碎片重疊交至,最終匯聚成了他所認識的那個、生動而鮮活的陸堯。而壁虎站在他身後,吃吃的笑了出來:“你看,這隻是你的一場夢而已,你隻是隻蠱蟲,從生到死都握在雲薑的手中——”它尖銳的指甲從晏輕的眼皮上一掃而過,淒然道:“我們都是。”晏輕猛地張開了眼睛。陸堯不明就裏,問:“怎麽了?水溫高了?”他伸手搭在了晏輕的背上,細膩光滑的一片,溫度卻不同尋常的高,陸堯愣了一下,很快發現晏輕的呼吸也異常灼熱。少年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他手所覆蓋的一小片冰涼,半眯著眼睛回過了頭,透著水光斜睨陸堯,眼角微紅,無助的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