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倫習慣性地去摸盧卡斯的手腕。他用手掌箍住他的手踝,慢慢往小臂一下下捏過去,摸索著骨骼的形狀,感受皮肉和筋骨。 他的做法象極了他的母親。 盧卡斯已經習慣。他覆上他的手,輕聲問道:“這次是胖了還是瘦了?” “好象有點瘦了。”赫倫皺了皺眉,“以後別再去監工了。我可不想讓你再遭受什麽風吹雨打……” 盧卡斯輕笑起來。他的藍眼珠向下一斜,就將赫倫包納其中,漫天爛漫的紅雲都倒映不進。 他抬手,攬著赫倫的腰,湊近他的耳邊說:“聽你的,寶貝。” 赫倫對這種綿綿的情話早已不再臉紅。他們已經過了熱戀時動不動就臉紅心跳的時候。 他自然而然地轉過臉,微笑著親了盧卡斯一下,什麽也沒再說,隻是抓緊了他的手…… 回羅馬的行程沒有拖延很久。作為總督,赫倫帶了很多糧食和寶石,向皇帝匯報埃及這一年的情況;皇帝禮節性地獎賞他一些錢幣和地產。 他隻有三天的假期可以享受。 塞涅卡已經三歲。赫倫和盧卡斯來加圖索家做客時,調皮而圓胖的他正騎在加圖索肩上,玩鬧地撕扯他的頭發。 小孩子的笑聲都是發自內心的,聲音不大但格外有感染力。他遺傳了父親的機靈勁兒,嘴角滿是亂糟糟的果醬,短胖的小手象抓鉤一樣在加圖索的腦袋上亂抓。 赫倫看到父子相親的場麵時,已經不會再黯然神傷了。 加圖索的額頭沾染了果醬。他叫嚷著塞涅卡,控製住他亂揮的小手,一邊向赫倫打招呼:“我親愛的表弟,請允許我以這樣不堪的麵容朝你問好。但我不得不說,你在埃及三年,一點都沒有染上埃及人的氣質。你和上次來時,幾乎毫無變化。” “我隻需要坐在城堡裏辦公。埃及幹燥的土地,很少印上我的腳印,金色的風沙也不會被吹進窄小的窗口。”赫倫說道。 他伸手抱過塞涅卡,從紙袋裏掏出一塊奶酪蛋糕遞給他。 “才華橫溢之人往往命運多舛。”加圖索說,“而頭腦平庸的家夥們不費吹灰之力,憑借同樣平庸之人的趣味相投,就能在這個世上登峰造極。” 赫倫瞟他一眼,“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你是在借機諷刺我?” “你也可以理解為,我是在羨慕你,表弟。”加圖索攤手。 塞涅卡與赫倫不熟悉。他掙開他的手,要跑到庭院去找他的母親。 他歪歪扭扭地邁著小短腿,吃得滿嘴都是蛋糕屑,一不小心撞上了盧卡斯的腿。 他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一抬頭就對上盧卡斯的藍色眼睛。 麵對這個救過自己命的、高大強健的日耳曼人,年幼無知的塞涅卡對他毫無印象。 他隻是輕飄飄地瞅他一眼,就跑去屋外了;他沒有對他曾經的以命解救有所了解,也沒有足夠的世俗心去感恩戴德。 加圖索抬眼一掃,定睛在盧卡斯身上,笑了笑說:“你的盧卡斯……似乎替你承擔了所有風沙和陽光……” “我倒覺得他這樣很好!”赫倫連忙為盧卡斯辯護,“他比原來更顯得威猛。他的健美,應該被當成最有男人味的雕像模板!” 他半倚著盧卡斯的手臂,長發掃到他的肩上。他的身形比盧卡斯整體瘦弱一圈,如今的膚色差異更顯得他十分陰柔。 在盧卡斯的對比下,他外表上的女性特質象遇到魔法似的瞬間放大;隻留有不容置喙的態度,還能牽動一些強硬氣質。 加圖索意識到什麽,臉色微變。他的手僵在半空,盯向兩人的眼睛有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要注意……咳咳……男人的尊嚴……”他眼神躲閃,勉強壓抑著尷尬的麵色,別有用意地說。 赫倫立刻就明白了。 羅馬人對於同性之愛普遍接受。但按照慣例,上層人要扮演“男性”的角色,身份卑微的一方隻可以被進入,不能進入身份高貴之人的身體;否則,高貴之人就被認為失去男子氣,丟掉了尊嚴。 “加圖索,有時候……你可以讓你那顆洞悉一切的心靈休歇一下!你那要管理一切的欲望應該得到抑製!” 赫倫沒好氣地說。他已經有了慍怒的臉色,看起來是動真格地生氣,不象僅僅在反唇相譏。 加圖索撇了撇嘴,很識趣地沒再出聲了。 三天的時間很快。赫倫隻是拜訪了加圖索、去一趟久別的家宅,就匆匆坐上木船,渡過尼羅河回歸埃及。 兩人抵達埃及時夜色已深。 從港口到城堡有一段小河的路程,盧卡斯扶著赫倫上了小木船,解開束縛小船的繩索,熟練地撐起船篙。 巨大的月亮坐落在河流的盡頭,幾乎撐滿了整個小河的寬度。最後一絲暗色的雲翳從月間飄過去時,月輝就象灰色牡蠣殼打開時那樣,裏麵的珍珠光彩頓顯。埃及境內,一切明麗的色彩此時都蛻變成單一的銀色了,赫倫聞到令人愉悅的紫丁香的馥鬱。 如今就剩他與盧卡斯兩人,在安靜地駕著小船,去往月亮的方向。 赫倫將腦袋枕上尖形的船頭,黑色的長發有一部分垂落到河水裏。他快樂地哼唱起歌謠,時不時夾雜幾聲鈴鈴的劃水聲。 他剛從烏煙瘴氣的羅馬城回來,回到這種相對安逸純潔的環境。他感到無比輕鬆,仿佛身心都融化成河水,靜靜流淌進月亮裏了。 他半睜著眼,瞥見在劃船的盧卡斯。 盧卡斯不緊不慢地撐船。蓬鬆的金發很頑固,象被吹散的棉花絲;赫倫將他的金發一根根都看得無比清楚。 他突然停止了唱歌,抬起腿腳,將腳踝搭在盧卡斯肩上,調皮地用腳趾夾他的耳朵。 盧卡斯輕笑一下,轉過臉親了他的腳。 赫倫心有悸動。這種蠢動的感覺比哼唱的歌謠還要久遠些,象穿熟了的內襯衣一樣,與他本人無比契合。 對他而言,再不會有比對盧卡斯的心動更熟悉的事了。 他坐起來,頭發將衣服打濕一大片。 他從背後抱住盧卡斯,雙臂環抱他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