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王仕楊夫妻倆口中的“大嫂”與李昱白和自己之間有些淵源。


    隻是不知這位“大嫂”究竟是何方神聖?


    王仕楊是王定國的二兒子,雖然也是嫡子,但這次領五千州兵挾裹江南近百位官員前往京都的,是王定國的嫡長子,王仕楊的親大哥。


    十六樓的麻衣盛事,他兄弟倆一點風頭都沒出。


    但世家之族,向來以嫡長子傳家。


    譬如居舍以東為尊,而王仕楊居住在西園。


    這個王仕楊隱瞞王定國已死的消息,又在此時封城迎戰,未必不是想趁嫡長子不在而趁機奪權的意思。


    想明白了這一點,青鸞反而安心了。


    安國府也並不是穩如鐵桶的。


    於是她安心的聽任擺布。


    王仕楊打量了她幾眼,這才柔情蜜意地對二少夫人說:“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女眷的事你安排好就行,你是我的賢內助,內院交給你,我十二分的放心。”


    他走之後,二少夫人將她喊了起來。


    “聽說,你見了二郎後,便不想讓周家那個混不吝替你贖身了?”


    青鸞故作羞赧的垂下頭。


    “二郎乃人中龍鳳,你便是花魁之首,也隻是下等娼妓,沒有資格進安國府的門,不如替二郎辦件事。”


    “辦得好了,等二郎坐穩了家主之位,我許你以妾室身份進門。”


    青鸞無限嬌羞的低下了頭,卻沒應承,隻借用了紙筆寫道:“青鸞出身低微,見識有限,怕是幫不上夫人的忙。”


    “你放心,不是什麽難的事,”二少夫人:“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告訴大少夫人,李昱白被捉了就行,其餘的一個字都不許多說。”


    青鸞還是拒絕:“青鸞不明白,怕會給夫人拖後腿。”


    二少夫人斜睨著她:“小小花船女子,倒會討價還價,莫非你以為你有拒絕的資格?”


    “此刻安國府以二郎為尊,若是不做,你連花船都回不去。”


    青鸞這才不得不同意了。


    二少夫人安撫道:“放心,大嫂在閨中就有些癡,如今更……”


    她隻說了半句,倨傲地笑著說:“有人會暗中幫你,不會讓你出事的。”


    青鸞扇動著睫毛,露出被威脅後懼怕的表情來。


    不多時,這位二少夫人命人送來了一整套華服,包括冠笄和褙子,大袖對襟,交領彩衣,綺羅長裙……但製式不是如今金陵流行的款式。


    還命人來給她梳妝做少女打扮。


    看著鏡中的自己,青鸞有些怔忪,此刻竟與年少時的記憶重合在了一起。


    一切妥當後,有嬤嬤抬著步輦前來,將她避著人悄悄抬去了後院另一處。


    不多時,來了位老嬤嬤,將她上上下下的端詳了一番,又問:“她真有了大少爺的孩子?”


    抬她來的嬤嬤:“千真萬確,老奴親自驗過了。”


    兩人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又吩咐陪她的丫鬟:“好好伺候著,大少爺子嗣單薄,若是出了岔子,老夫人定然饒不了你。”


    兩人就一起走了。


    青鸞打量著這個院子,雖然也偏僻安靜,但屋子裏的陳設和之前那間不可同日而語。


    不多時,又來了一個婢女,一看就是主母心腹的那種,被丫鬟攔在屋外,也沒有爭執,反而賞了丫鬟一隻銀釵子。


    隔著窗戶打量了她好幾眼,然後才笑吟吟的走了。


    青鸞想,這是有魚咬鉤了。


    抬她來的嬤嬤極有可能是老夫人的人,卻已經倒向了王仕楊的二房,這是要挑撥大房嫡長子夫妻倆的關係,逼迫大房自曝其短。


    這些手段,原是她在閨中也學過的,隻是她仍想不起二少夫人究竟是誰。


    不久之後,又有人來了。


    青鸞聽見別人喊她“大少夫人”,顯然便是大少爺的正妻。


    大少夫人一路款步姍姍,周身氣度不凡,但麵容卻有些普通。


    她走近了之後,十分得體的口稱妹妹,並賞了她一隻成色極好的玉鐲。


    聽說青鸞是啞女,臉上也有疼惜之色,安慰說:“妹妹的福氣在後頭。”


    她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隻說了一句話而已。


    卻在即將跨出院子時,不小心滑了腳。


    看護青鸞的丫鬟躲在屋裏嗤笑出聲,也終於說了一句:“博陵崔氏的禮儀也不過如此。”


    她說得輕巧,卻在青鸞耳邊響起了炸雷,她不由得抬起了頭。


    博陵崔氏,曾出過多位禮部侍郎,以禮儀風華聞名天下。


    她及笄禮時,博陵崔氏外嫁到京都的某位姑奶奶是正賓之一。


    到如今,她終於記起來了。


    那位她有些眼熟的二夫人,來自真定韓氏,名叫韓芸韻,當時才九歲,也是她及笄禮上的客人。


    在一眾送賀儀的小姐妹中,隻有最年幼的她送了自己一對活蹦亂跳的白兔。


    而就在她及笄禮的那一天,李昱白送了她一對親手打磨的同心金鎖。


    抄家時,她在侍女的幫助下,將那對金鎖藏在了連枝樹下。


    那位曾被先帝盛讚說堪當太子的老七,他的生母順妃也來自崔氏,不過是清河崔氏。


    後來,老七薨,順妃反,她林家被清算,當時還叫趙傭的六皇子改名趙煦,被封太子。


    仔細想來,自己家被賜死時,不論是博陵崔氏還是清河崔氏,都正如日中天。


    她心中思緒萬千,卻仍隻是拿著手裏那本書翻來覆去的看。


    又不多時,之前的老嬤嬤回來了,說大少夫人奉老夫人之命,要接她進大少爺的院子,等大少爺回來再給她名分。


    王仕楊那位二少夫人的計謀就這麽容易的成功了?


    天色已經蒙蒙黑了。


    青鸞又被一頂步輦送進了東園。


    東園比西園大,且比西園雅致。


    若是大少爺不死,且能順利回金陵,這便是未來安國府的當家主母。


    青鸞在侍女的指引下進了正房。


    大少夫人崔氏就在正房外間的主位上看著青鸞一步一步走進去,還讓侍女給青鸞端了軟椅坐著。


    她長久的不說話,隻是認真的看著青鸞,良久之後輕笑一聲:“二少夫人許了你什麽?讓你願意冒這個險?”


    青鸞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看到的是嘲諷。


    “如今生死存亡之際,她想的還是用這些爭風吃醋的法子來亂我的心神。”


    “無論她的謀算成不成,你都沒法活著出安國府。”


    “看在你和她有幾分相似的份上,我給你留條活路吧,”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托盤,“去老夫人麵前說明一切,拿著它回花船,過自己該過的日子吧。”


    托盤裏,是一疊金銀之物。


    “人一旦生了貪妄之心,便會害了自己。”


    青鸞伸出了手,示意想要紙筆。


    崔氏抬了抬下巴,有侍女立刻送來了紙筆。


    “二少夫人讓我告訴您,李昱白被捉到安國府裏了。”


    崔氏勃然變色,竟扶著桌子站起了身,看看字,又看看青鸞的臉:“這是真的?”


    就短短幾個字,她竟像失了魂一般。


    青鸞點頭。


    “難怪,京都那裏傳來的消息說他失蹤了。”她喃喃自語,“竟是被抓來了這裏?”


    “我竟不知,他如今與我咫尺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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