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倉,災時等同於義倉,救災民於水火饑寒之中,非戰時不得充作軍糧。


    “誰敢賣?”趙煦怒喝一聲,“沒有戶部特許,誰這麽大膽敢賣空常平倉?”


    “把賬本拿給我,”小七妹冷笑道,“你說賣就賣了,開倉,每個庫都查。”


    守倉人將大門團團圍住,不讓她們進去。


    “叫他們讓開,糧是皇家的,命是你自己的,”小七妹在他斷掉的胳膊那用力一摁,守倉領隊痛呼一聲,趕緊下令:“快讓路,快讓路……”


    小七妹:“叫人把賬本拿出來。”


    守倉領隊還沒開口,她便將他的胳膊一扭。


    守倉領隊立刻說:“拿……拿賬本得跟我進去,別人拿不到。”


    “走,”小七妹將他一拎,正準備往裏進,趙煦將她一拉,“小心有詐,我們人太少。”


    常平倉四個倉房聳立,黑暗中辨不清裏麵有什麽。


    萬一被人關在倉房裏,那就真的什麽都做不成了。


    若是單槍匹馬,小七妹反而能快進快出,但此刻有趙煦在,無論如何,他的安危也很重要。


    “說,此刻哪裏有糧?”趙煦問,“江寧州府五個常平倉,總不可能個個都賣空了。”


    守倉領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聽倉司大人的命令行事。”


    “倉司大人現在在哪裏?”趙煦問道。


    “金陵十六樓,”守倉領隊,“今晚花魁大賽,他們都在那裏。”


    麻衣盛事,共點花魁!


    青鸞今夜也會在那裏,還有娥姐她們。


    但小七妹從來沒有想過,不過是秦淮河花船之間比來賽去的花事,整個江寧官場竟然從上到下差不多都在那裏了。


    但她還是想少了。


    不是整個江寧官場,而是至少半個江南官場的人都在這裏了。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就連下著雨都沒有澆滅這些人的熱情。


    十六樓的主樓四個大門打開,燈火通明,樓裏上層的戲台已經被裝點得美輪美奐,這是所有報名的佳麗登台表演的地方。


    此刻,正有秦淮河上那條最有名的花船“醉春風”裏的女子們在唱跳。


    從下仰望,衣袂飄飛,仙樂鈞天,宛如九天仙子降臨人間。


    樓下的、樓外的、拱橋上的、秦淮河上的……人人都在觀賞這一刻。


    “這是醉春風的新人,聽說豔絕秦淮,揚州來的小娘子。”


    “你知道吧,這些花船都是要交納費用才能參加的。”有人說道,“聽說不論大小多少,一條花船需交一千貫錢,這叫入門券。”


    “聽說半年前,東南西北四座樓裏的包廂就陸陸續續被定光了。一個最便宜的包廂都得十金,還不包括茶水、酒水、飯食的費用。”


    “就是樓下的大廳,入場每人最低都得點一壺花茶一杯酒,加起來就是五百貫錢。”


    “你若是想落座,至少得兩千貫錢。”


    “若是想請哪位佳麗陪一杯酒,最少也得一金。”


    “那也值,你曉不曉得,江南十大才子都在裏麵。”


    “何止,聽說八品的縣丞在裏麵都沒有座位,隻能站著看。”


    “對對對,我表兄的表侄在裏麵跑堂的,他說今夜若是有個佳麗不小心從戲台上掉下來,隻怕就能砸倒一片五品。”


    “那你們知道,主樓位置最好的那個包廂裏有誰嗎?”


    那個包廂,就在戲台的對麵,不但可以欣賞整個十六樓的美景,還能一覽秦淮河的夜景。


    “哎,就這麽說吧, 我表叔的表侄在裏麵,他都不曉得究竟是哪個大人物定了這個包廂。”


    “總不會是府尹大人吧?”


    整個朝堂能稱府尹的並不多,除了京都,還有三個陪都如西京府、應天府、大名府。


    府尹一職權責等同知府,但不同的是隻有皇親國戚在這四個地方擔任知府時,才夠格被稱做府尹大人。


    小七妹捅了捅趙煦:“你家的親戚又不老實了。”


    “不老實的多了去了,老實的才稀奇,”趙煦說,“就是再老實的人,看著那把龍椅的時間多了,也會變得不老實的。”


    “這個江寧府尹,有啥特殊的麽?”小七妹問,“麻衣盛事,共點花魁,他是要借此斂財,還是想趁斂財的同時再幹點別的?”


    趙煦唉聲歎氣:“江寧府尹王定國,出自大姓王家,進士甲科,曾任秘書省秘書郎,後任圖龍閣大學士,小女兒嫁了高家,是我的小舅母;大女兒嫁得更好,就是現在的潤王妃,是我的叔母。”


    “所以他是潤王的嶽丈老子?”小七妹,“那看來這個麻衣盛事,對你來說是個害你的局。”


    “江南水患,他卻把江南的大小官員請到這裏,”趙煦,“不但延誤各地災情的上報,更加會延誤賑災的時機。”


    他想了又想:“李大人為何還沒有消息?”


    提點刑獄司,在賑災時更有便宜行事之專權。


    江寧三司帥司、漕司、倉司,都在他提點刑獄司的憲司監察之內。


    “如果是李大人在,他會怎麽做?”趙煦自言自語地說。


    小七妹歎氣:“不管他想幹啥,我隻要想到這些人在這裏花天酒地一擲千金,而他們一杯酒所花費的銀錢就能補貼一個受災的村子, 我這顆想殺人的心就按捺不住了。”


    ……


    白塘縣衙。


    鄧婆婆還站在大門口翹首期盼。


    她身後有兩個老成的衙役,麵色沉重,憂慮重重。


    “老夫人,這兩個欽差官員是真的嗎?”


    “她倆自然不是,”老夫人搖頭說道,“太皇太後又豈會派這麽年輕的人下來巡查。”


    “那咱們接下來能等到賑災糧嗎?”衙役急問,“明日一早,隻怕就有各鎮各區的災民來領活命的糧食了。”


    另一個問:“老夫人既然知道他們不是,為何還將縣丞印交給他們?”


    “我看那位小女官,說起朝堂之事侃侃而談,言談之間又說起太傅之流,想必是平日裏耳濡目染,就算不是欽差,隻怕也是跟隨欽差下來查訪的家眷。”老夫人說,“還有那個小內侍,自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


    “都不是普通人,”鄧婆婆說,“隻盼著他們能解白塘縣之困,也能為縣衙死於水患的人討一個公道。”


    “若是他們也不能,無非就是一死,老身不怕死,隻怕我兒不得清白蒙冤而亡。”


    她虔誠地跪下來祈禱:“請蒼天開開眼,給我們留條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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