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麵無表情地說:“就是我。快去把南宮小藝給我叫出來。”拓跋不通說;“你做夢!”我瞄了瞄拓跋身後的陣法,好像比上次那個更為複雜。於是我說:“我數三聲,你若不去,我就斬你一根指頭。”拓跋不通明顯不信,因為多年前我也是這麽說的。我知道他不信,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真的想砍指頭,所以我數得飛快,堪堪數到第二下,歸塵就已經劃了出去。反正拓跋不怕死,逼迫這人多半沒有效果,但是我如此折磨拓跋自有他人看不下去,比如那個幹癟癟的秦大行者···冰冷的劍鋒切開濕熱的空氣,即將貼上拓跋不通修長的手指,便在這時兩道破響傳來,兩枚暗器一擊手腕太淵穴,一打胸口膻中穴。我一凜:原本打算傷了人再說,可這一手來得巧妙,自己竟然隻能收劍退避。魔教大行者有這等功力嗎?我撤劍閃身,讓過暗器,然後衝著幽深的林中喊道:“鬼木使在此,魔教宵小還不出來參拜?”話音遠遠傳出,黑暗的林中突然出現點點火光,約莫三十人手持火把現出身影,想來這便是魔教還能戰鬥的全部人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是枯葉雜草被踏碎的聲音,我聽了一下,發覺有兩人正朝這處走來,這二人的呼吸悠長而平緩,都是高手。不知道剛才射暗器的是哪個,那人又是不是我苦苦追尋的凶手?如此想著,我伸長了脖子期待著。腳步聲近了,兩道高矮相仿的身影自黑暗中顯現。秦老頭一向佝僂著背,是以身量不高。南宮小藝本來身材嬌小,是以和大行者身長相若。月亮自雲後探出臉來,我看都不看秦大行者,隻死死地盯著南宮小藝。雖然我們尚且隔著老遠,我卻被她的雙眼吸引,那雙眼黑多白少,比這幽深的林更幽深,比這深邃的夜更深邃,與當年的南宮墨一模一樣!王小柱在腦海中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則十分高興:總算找到了,凶手就是她了!我覺得徹底地自由離自己隻有一步之遙了,所以我開心地問道:“你得了南宮墨的傳承,難怪功力突飛猛進。我就問一句,殺害師妹的,是不是你?”南宮小藝沉默稍許,隨後冷冷地道:“謝雲瑤死了,鬼木使千裏迢迢追殺至此,若說不是我下的手,鬼木使信嗎?”好啊,默認了是吧。我對腦海深處的王小柱說:“找到凶手了。我宰了她,你沒意見吧?”王小柱沒有回應。好啊,看來這位也默認了,我欣喜若狂,提劍指著南宮小藝說:“本聖還以為南宮墨重出江湖,沒想到是你這妖女自尋死路,本聖替天行道,你可怪不得別人。”“南宮墨,你說南宮墨,哈哈哈···”南宮小藝驀地大笑起來,隻是麵容淒苦,笑聲中殊無歡喜之意。我不懂她笑什麽,於是道:“實話跟你講,我已不是你熟識的王雲木了。你的雲木哥哥在他的寶貝師妹死了之後,就一直躲在這裏。”我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隨後接著道:“我隻是鏟奸除惡的雲劍聖。本聖對待奸邪從不手軟。呆會兒動手了,你別妄想本聖手下留情。”南宮小藝止住了笑,拿那雙大大的黑眼睛掃視我,過了半晌才道:“你不是他,那你是誰?”我懶得解釋,用腳尖踢起一塊石子,隨即掌力微吐,石子化作一道殘影射入黑暗之中。隻聽一聲悶哼,那是一個魔教殘黨斃命的聲音。我淡淡地說:“你認識的雲木哥哥下得去手?”南宮小藝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我很不耐煩,說:“都說了你的雲木哥哥心神受創,早已龜縮不出。我,隻是雲劍聖。我和你毫無情分可言。”南宮小藝的神色終於歸於平靜,音調也變得冰冷:“你既不是他,那我與你無話可說。咱們這便動手吧。”我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迫不及待地抽出歸塵,卻同時聽到了數十道兵刃出鞘的聲音。南宮小藝說:“你們都退下,人多反而礙事。”拓跋不通杵著不動,最終還是被秦老頭拉扯走了。我和南宮小藝之間便再無旁人了。看著南宮小藝的身形架勢,隱隱有當年南宮墨的影子,手中的歸塵開始發熱,它也興奮起來,大約是想起了當年那個讓它折了半截身子的人。萬籟俱寂,我和南宮小藝互相審視起來,半晌無人動作。“又是意念的對決!”拓跋不通見王雲木和少宮主都不動了,猛地記起及渺庵中鬼木使和大行者也這麽幹過,所以如此思考並不奇怪,不過,這表明拓跋司命的武功無甚長進,跟他苦戀的少宮主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拓跋不通的意念之說實屬無稽之談,但我和南宮小藝確實正在對決,之所以不動,是因為我們都不敢輕舉妄動。放眼武林,能讓我不敢大意的人已經不多了,可從剛才南宮小藝露的那一手來看,她再不濟也已躋身一流,就是不知道南宮墨的功夫她學到了多少。若隻學了三成我大可收拾,若是得了五成真傳我得頗費一番手腳,若是有了黑眼七八成功力,那我就有點懸了。不是我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摩天崖一戰,我雖擊敗魔主,自己也是五勞七傷,無論日後如何調養生息,也再不複當年的巔峰水準。如果麵前站著昔日的南宮墨,我必敗無疑,除非,我能再次達到那天人合一的境界,隻不過我和王小柱各有欲念,都對那種絕情斷欲的感覺深惡痛絕。對峙還在繼續。我不出手是在等待時機,南宮小藝不出手也是在等我露出破綻。我是雲劍聖,隨意站立也無懈可擊。南宮小藝早年武藝未臻一流,好在魔教絕學最擅揠苗助長,一時竟能與我分庭抗禮,但這隻是表麵現象,實際上南宮小藝正承受著來自對手越來越強的壓力,好幾次都想摸出腿側的匕首殺將過來,卻又被她自己壓下蠢動的欲望。南宮小藝心中明白:強行動作必有差池,不論多小的破綻都會被我抓住痛腳。南宮小藝眉間擠出了汗水,和我當年對上黑眼的情狀一模一樣,隻是我可以跑,南宮小藝和黑眼卻都沒有敗退的底氣。敗不得,跑不得,枯等也隻是耗盡銳氣,南宮小藝隻能放手一搏,於是她一咬牙一揚手,兩柄匕首一左一右劃著弧線飛旋而出,而她自己則中宮直進,化身三路向著雲劍聖逼了過來。我見她動作,徹底放心了:此時動手,微顯浮躁,而我氣勢正盛,此消彼長,南宮小藝鐵定不是我的對手。先發製人不是個好選擇,我相信南宮小藝看得出來,可既然動了手,就必有用意。南宮小藝玲瓏心竅,大概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勝過我,因為我發覺周圍的火光正在隱去,那是魔教中人正在撤退。或許她隻想拖住我,或許是想讓不曾離去的拓跋不通和大行者合力偷襲我。不管怎樣,她想拖延時間,我則希望速戰速決,不是要對無足輕重的魔教殘黨趕盡殺絕,而是怕王小柱中途心軟變卦。既然不願拖遝,那就一招定勝負吧。我調動了所有的內力,“人神共憤”席卷而出,將那一人雙匕首裹了進去。若是南宮小藝強過我,自可破開“人神共憤”。若是遜我一籌,我便有信心一瞬定勝負。二人交手,我咦了一聲,麵露疑色。當然不是發覺南宮小藝的武功奇高,老子全力一擊竟收拾不下,而是她的抵抗比預期之中要羸弱許多。本以為南宮墨的傳人即便受修習時日的限製也應頗為棘手,可此時的南宮小藝雖然進境神速,卻隻有南宮墨的形,沒有南宮墨的骨,與其說得了真傳,倒不如說師父藏了私,不肯把壓底的絕活教給徒弟。這樣的魔主傳人自然不能讓雲劍聖感到棘手。我催動內息,雲生結海勁浩浩蕩蕩,劍境愈發淒迷。歸塵越收越緊,南宮小藝左右奔突不僅沒有脫身,反而險些被利刃重創。她就像落入蛛網的蝴蝶,被層層蛛絲纏繞,最終隻有死路一條。“錚”的一聲,一把匕首被擊落在地。南宮小藝被迫與歸塵硬拚一記,失去兵器不說,還感到半身酸麻,若不是憑著《魔慟真經》裏幾套詭譎步法,恐怕當即就交代了。此時此刻,局外人也知道孰強孰弱了,可惜拓跋不通救援不能,秦大行者救援不及。我盯著在歸塵之下苦苦掙紮的南宮小藝,發覺她的神色一點都不惶急,隻有疲憊後的如釋重負,好像受夠了這無常紅塵,終於得以解脫。我對這樣的神情解讀為:她殺人之後良心不安,今日一命還一命也不算虧,所以表情比較平和。南宮小藝想得開,秦大行者則很緊張,背後的掌風說明他出手來救人了。我粗略算了下,先一劍結果了南宮小藝再來應付秦老頭勉強來得及,大不了受點輕傷了事。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南宮小藝要解脫了,我也要解脫了,以後的江湖上少了魔教的少宮主和野村的王小柱,多了睥睨天下的雲劍聖,想想都覺得暢快。可惜,我過於得意忘形了,畫蛇添足地衝著陰暗處的王小柱喊了聲:“仇,本聖幫你報了,以後你就老實些,別再出來了。”然後我隻覺渾身一麻,王小柱如同毒龍出洞,我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搶了身體去。劍光消散,歸塵入鞘。王小柱反手一拳,震退秦老,對著喘息未定的南宮小藝說:“王某欠姑娘一條命,今日放姑娘一條生路,往後我二人兩不相欠。若是再見,王某不會是此時的王某,姑娘自求多福吧。”“又來搗亂!”變生肘腋,我的心沉入穀底,失望盛怒之下竟迸發餘勇,操控左手砸向麵前的南宮小藝,可拳到一半卻被右手擋住了。王小柱對我說:“這次,聽我的。以後,你要怎麽做我不會過問。”傻子才信他,這廝壞我好事不是一兩次了,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我懶得和他廢話,揮舞左手全力攻擊南宮小藝,王小柱指使右臂防得滴水不漏。旁人見了這場景,都會說劍聖發瘋了,不過我覺得發瘋的是南宮小藝,她見雲劍聖自己打自己,不僅沒有趁機逃走,反而上前兩步,嘴裏還喃喃地道:“你回來了,你也是來找我報仇的嗎?”王小柱聞言,臉色變得十分可怖,大吼道:“給我滾,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南宮小藝深深地看了我們一眼,不對,應該是深深地看了王小柱一眼,然後就隨同秦老頭和拓跋不通遠遁而去了。人,走遠了,我和王小柱又繼續打了一整夜,直到天邊現出魚肚白,王小柱才一聲不吭地縮了回去。我垂下雙手,滿心頹唐。此時線索全無,短時間內再無找到南宮小藝的可能了,我又氣又累,不禁張口狂嘯,嘯聲帶著內力激射而出,直震得麵前的老槐樹瑟瑟發抖。第77章 真凶壽元城,花柳巷,胭脂樓。最好的房間裏聚集了好些樓裏最好的姑娘。這些姑娘平日裏傲得緊,對恩客傲――不是光有銀子就行的;對自己的姐妹也傲――表麵一團和氣,暗地裏勾心鬥角,生怕哪個狐媚子搶去了自己的生意。但此時姑娘們可沒功夫爭那一口閑氣,她們衣衫不整,她們在床上擠作一團,白光光的肉色能晃花每一個男人的眼。姑娘們在翻滾,大床吱嘎亂響,導致開門的聲音變得微不足道。疊羅漢的姑娘們過了好會兒才發現房間裏多了個男人。男人長了雙三角眼,三角眼中沒有□□,隻是靜默地看著。不知是誰驚呼道:“哎呀”,姑娘們這才發現多了個看客,於是臉皮厚的下床找衣衫,臉嫩的用被褥裹著身子向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