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季傍晚的雲霞如同火焰,橙紅似燦。


    整個袁州城仿佛被蒙著一層濾鏡,連房簷屋角的瓦片都漫出橙光,一路從集市走到韓府門前,韓府匾額在燈籠下散發暖黃色溫馨光線。


    季清歡胸口熱乎乎的,可能是天氣使然。


    白日裏的悶熱到傍晚還未散去。


    “唔。”他拿帕子抹去薄汗,回頭望向匾額下的大門,旁邊挨著的就是季家府邸。


    有季家軍正好奇的瞥眼悄悄看他。


    季家軍們不明白少主為什麽要站在韓家府邸門前。


    而且已經站好久了。


    沒人請他進去。


    墨魚在旁邊比季清歡煩躁:“這也太....”


    太拿喬了吧。


    哪怕不是兩人有私交。


    單說季清歡如今的身份,也不該被韓家這樣怠慢。


    連門都不給進!


    “再等一下。”季清歡抿緊唇瓣說。


    傍晚悶燥的氣溫裹著蟬鳴,隱約還能聽見臨街集市裏的熱鬧,以及......


    韓府裏頭正琴笛合奏,鳥語鶯聲歡笑不斷。


    有美人嗓音柔婉的給韓梟唱小曲兒。


    “...霧蒙蒙,訴不盡相思與君聽,雨瀟瀟,道不完妾心夢郎君,花月清泉知君好,小奴日日都纏卿.....”


    優柔婉約,纏纏綿綿。


    這道細軟的女聲飄出很遠,季清歡站在門前能聽到,韓府侍衛如今不敢耽擱,老老實實的進去替他通報了。


    可是通報已經有一刻鍾,那侍衛都沒返回門前。


    聽著裏麵的靡靡曲聲。


    他倆在韓府門口又站著等了一會兒。


    連隔壁季家軍們都快站不住了,想走過來問詢究竟。


    ——怎麽說。


    ——韓王世子還不叫他們小王爺進去?


    ——這是給誰難堪呢!


    “......”


    墨魚收回望向韓府裏的視線,低聲勸身側人。


    “不如咱們先回去吧,世子許是忙的脫不開身招待您,等明日再找機會給他.....”


    “忙。”季清歡重複這個字,眸色沉默的望著韓府門匾。


    耳邊依舊能聽到裏頭姑娘唱曲兒的聲音。


    韓梟在忙這個嗎。


    就算是忙這個....


    不能讓他進去一起聽聽?


    已經站了很久,再站會不好收場。


    季清歡心頭像墜了一塊大石頭,這塊石頭把他滿心喜悅帶過來的小木牌,沉沉壓下去了。


    他攥了攥拳,轉身帶著墨魚回家。


    隻是剛轉身——


    “小王爺請留步,”去通報的侍衛跑出來了,“我家世子有請。”


    “......”


    墨魚想說別請了,不進去了!


    可他旁邊的人很沒出息,轉身就朝府裏走去。


    這畫麵讓墨魚劍眉一挑。


    唉。


    真是沒話講。


    墨魚隻能快步跟上,心說別再出幺蛾子了。


    主仆倆跟著引路侍衛往韓府後花園走去。


    剛走到半路——


    就有另一個侍衛捧著托盤過來,擋在主仆倆麵前。


    季清歡:“什麽意思?”


    在主仆倆疑惑的視線裏。


    端著托盤的侍衛,硬著頭皮說。


    “呃,殿下有吩咐,您若是想跟他一起玩,就得喝了這壺酒才能入場,這是今日晚宴的規矩,呃...當然您不想喝也可以,殿下不會勉強,隻是麻煩您請回,改日再來吧。”


    這意思是——


    想見我?看看你的誠意。


    墨魚臉都黑了:“少主。”


    回去吧。


    非得求見難道不丟臉麽。


    如今的季家家主,哪怕要見皇帝都沒這麽難!


    沉默過後....


    季清歡盯著這壺酒:“我喝。”


    沒用酒杯,他伸手拎著酒壺撥開蓋子,皺著眉仰頭倒進嘴裏。


    這酒辛辣至極,入喉火辣辣的疼。


    險些反胃。


    “哎,”自小一同長大墨魚心知這位酒量沒多少,如此又急又猛的喝,墨魚轉頭問,“可否代飲?”


    拿托盤的侍衛搖搖頭:“殿下說了不許代飲。”


    “......”


    酒水沾濕了季清歡的衣領。


    他捂著胸前放置小木牌的位置,小心著沒讓木牌沾酒。


    一壺飲盡。


    季清歡眼角都辣的泛紅了。


    他把空的酒壺丟托盤上,抿著唇邁步往裏麵走。


    狼狽也沒關係。


    他想把小木牌給韓梟。


    不確定韓梟是否在跟他賭氣,或者如今對他還有沒有一點點喜歡。


    隻是想在韓梟聽姑娘唱曲兒的時候。


    把他的小木牌送給韓梟。


    墨魚說這是一看就能知道的心意。


    假如看見他這份心意,韓梟能被打動呢。


    這份感情。


    季清歡舍不得放棄。


    “少主....”墨魚跟在後麵著實感到憋屈,緊皺著眉想再度跟上。


    季清歡扭頭說:“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去就出來。”


    把木牌給韓梟他就走,不耽擱半點。


    也沒想跟韓梟一起聽曲兒。


    “...好。”墨魚點頭,他也正不想跟進去。


    站在門前等,喝光一壺酒。


    兩個下馬威他們少主都吃了,裏麵必然還會有別的刁難。


    但看季清歡這模樣就知道,不管有什麽刁難他都必然會忍耐,因為喜歡韓梟。


    墨魚卻不忍心看啊。


    看了也是憋氣。


    索性不跟。


    “......”


    韓府的後花園不算很大,卻也造景別致。


    順著假山中間的鵝卵石小路走進去,一片花圃後頭,有隻長方形的寬敞涼亭。涼亭周圍懸掛月影紗簾,亭子外的小花園裏有舞姬身姿搖曳。


    她們旋著薄紗裙衫穿梭在無數花燈裏,香肩半露,連裏頭的肚兜小衣都能瞧見。


    腰肢細軟,舞姿撩人。


    旁邊還有姑娘彈奏琵琶,吹著笛子。


    用纖纖玉指撥動琴弦。


    絕對是一處活色生香的晚宴。


    涼亭裏鋪著灰白色的綢緞蠶絲涼席,中間擺著三張矮桌,算上韓梟一共有六個男人,兩兩一桌剛好坐得下。


    每個男人身邊都圍著一個倒酒侍奉的漂亮妓子。


    隻有韓梟與他們不同。


    韓梟身邊圍著兩個。


    當季清歡身穿寶藍色武衫,氣質端正清冽的出現在涼亭外,有舞姬朝他盈盈拋媚眼:“小郎君好俊俏,瞧著眼生的很呢.....”


    自然眼生。


    季清歡基本沒去過花樓。


    沒理會靠過來的舞姬,那壺酒喝的太急。


    他心跳如悶鼓的望向亭子裏。


    就看見——


    有一位身穿黃紗裙的女子,從後麵跪著倚趴在韓梟脖頸處,香臂摟著韓梟的肩膀,正在笑看韓梟手中將要打開的骰盅。


    還有一位白裙女子,軟軟的跪坐在韓梟膝邊,上半身靠在韓梟懷裏。她白軟的小手被韓梟握著,嬌嗔笑語,兩人一起打開骰盅。


    韓梟淺粉色長衫穿的鬆散,眉眼間噙著浪蕩肆意的笑。


    他握著白裙姑娘的手挪動骰盅,散漫抬眸,掃了季清歡一眼,隨即垂眼慢悠悠開嗓:“小王爺好雅興,也來參加歡喜宴?”


    “隻是不巧,沒給你留位置。”


    你非要進府來見我,我給你見。


    沒位置你就站著。


    不想站就滾。


    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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