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州城。


    時下已經入夜。


    點著兩排篝火爐燈的城樓門前,光影呈現橘黃色。


    不少季家兵將都翹首以盼。


    隻是從四錦城方向趕來的這支隊伍,其中一大半都是未騎馬匹的步兵,行程自然比騎兵要慢許多,分明清早就出發,眼下都入了夜還未見蹤影。


    好在探子一報再報,說是隊伍正勻速趕來。


    季家軍們從清早等到傍晚,又從傍晚盼到入夜,直到天邊第一縷魚肚白悄然浮現,遠遠的官道裏才出現兩個並排騎來的身影。


    清晨的袁州城門前,陡然沸騰!


    “來了、回來了!”


    “快去報給老將軍。”


    “少將軍——”


    “哎!現在要喊小王爺,喊君上,沒規矩!”


    “哦哦,對,小王爺!”


    “哈哈哈——”


    “別傻笑了,快往府裏傳信叫準備飯菜,聽說遇刺了也不知傷著沒有,老將軍掛心的連日睡不著.....”


    “是是!”


    季家軍們奔走相傳,忙活著打開城門迎接。


    身披重甲的牛六叔訓完小將們,拽過一匹馬翻身而上,大笑著遠遠的就領親信迎上去,好接一接。


    “看咱小王爺多威風!老五哥哥——”


    “......”


    季清歡和韓梟身後。


    綿延出一裏多地的兵將們也都正朝城門前靠攏。


    聽見老兄弟牛得草的聲音,陳老五從隊伍中部騎上前,頓時歡顏:“六弟!”


    “哎、哎!”牛得草答應著騎到近處,一勒韁繩,“籲!”


    季清歡忙喊:“六叔,您一大早就等在城門口?怎麽不在府裏等。”


    何止是一大早,活活等了一整夜。


    “嗐,等等怕甚呢!”牛得草並馬騎行,笑著敘話,“接到你了心就安,老將軍在府裏惦念的很呐,一夜叫人來問了四五回.....”


    如今本該稱呼季滄海為老王爺。


    可季家軍們喊將軍慣了,且季滄海也不愛聽‘老王爺’三個字,總覺得聽見以後眼前會閃過韓問天那張臉,怪膈應的,索性便還叫眾人喊他老將軍。


    “六叔,我爹身子可好?”


    “那是好多了,見到你就更好!”


    “哈哈哈——”


    “......”


    季家的騎兵一來。


    隊伍前麵十幾匹馬頭擠的很。


    韓梟跟華生的馬都被擠到最左邊了,季家騎兵站在中間,活像是一道分水嶺。


    右邊熱熱鬧鬧,左邊無人問津。


    好在等聊了兩句過後。


    牛得草接到陳老五使的眼色,一轉頭敷衍的朝韓梟抱抱拳。


    “世子好!此番老將軍能恢複康健還多仰仗你,我等備了薄禮已經送到你府中了,還請笑納!”


    牛得草這一拱手。


    周圍季家軍們也都陪著朝韓梟方向拱手。


    同時帶有戒備的打量韓梟上下。


    盡管結盟,依舊防備。


    且還厭惡的很!


    “嗯。”韓梟沒看他們,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無需轉頭都能感覺到這夥人的敵意。


    不過巧了,季家兵將也讓韓梟嫌惡至極,隻盼著此番開戰能叫季家全死完了才好,省得相看兩生厭。


    韓梟想著。


    不知等跟匈奴開戰.....


    有沒有機會叫季家軍死絕?


    若能在打退匈奴的時候,順帶團滅季家軍。


    最好把季滄海那老匹夫也弄死。


    他父王必然歡喜!


    韓梟笑了一聲。


    華生疑惑:“殿下?”


    怎麽笑的滲人。


    “......”


    與此同時。


    季清歡旁邊的牛得草,正跟陳老五竊竊私語。


    “哎,你傳信不說這世子死了麽?死而複生好大的運氣,當真可惜!否則南部不得活活掉層皮?”


    “就是,死都死了又活過來,晦氣的很。”


    “...你們少說兩句,人還在這兒呢。”陳老五說。


    他製止老兄弟們的同時,瞥了旁邊季清歡一眼。


    墨魚也是皺眉悄悄看向季清歡。


    唉,墨魚歎氣。


    季清歡麵無表情就像聽不見他們詛咒韓梟死。


    隻是攥著韁繩的指尖,收緊了幾分。


    仇怨難解啊。


    *


    季清歡讓牛得草他們帶兵回營,全軍休整一天,他則是跟韓梟一起騎馬進城,先回將軍府。


    韓梟的府邸就在將軍府隔壁。


    清晨的集市已經有小商販開始擺攤,天光大亮,百姓們瞧見一眾馬匹進城來,都紛紛抬頭望著,認出是誰頓時興奮。


    “這是要開戰了吧?”


    “好啊,快把匈奴打出去.....”


    “季小將軍!”


    “小王爺。”


    “世子殿下!”


    “殿下!”


    “......”


    在街道兩旁百姓們的呼喊問好中。


    季清歡轉頭,用餘光掃了韓梟一眼。


    趕路一天一夜,韓梟穿著的深藍色武衫蒙上露珠,衣衫稍稍潤濕了些,興許是因疲倦,韓梟的表情冷意森然,沒有半點笑模樣。


    季清歡抿了抿唇,低聲朝他問。


    “哎,你想吃什麽早點?我叫人去買來。”


    “可不敢勞煩,”韓梟眉眼僵冷,語調譏諷道,“你們季家軍恨不得我快點兒死,我怕他們往我早點裏撒尿。”


    天呐。


    季清歡無奈:“不至於如此。”


    “哼,你就像那養狗的,總說你的狗不咬人,實際它們隻是不咬你。”韓梟說。


    季清歡:“......”


    好難聽的話。


    季家軍跟著季家父子出生入死,沒享過福還淨受罪了,此刻被韓梟辱罵成狗,季清歡確實心裏聽不得這種話。


    可他又不好回嘴罵韓梟。


    忍了忍,隻能垂眼當作聽不見,就像聽不見牛叔他們詛咒韓梟死。


    不是他不心疼韓梟,也不是不心疼季家軍。


    正是因為兩邊都心疼的很。


    他才不知該如何.....


    季清歡目光望著街道各種早點鋪,心底歎了口氣:“那,想必你府中廚子手藝也好,你記得吃了早膳再睡。”


    “少說這種廢話。”韓梟不耐煩的回他。


    真關心就該跑著去親自買早點,再端過來跟他一起吃,吃完了陪他一起睡。


    動動嘴皮子的關懷誰稀罕?


    傻子都知道餓了要吃飯。


    韓梟冷嗤:“一點行動都沒有,隻會拿嘴說。”


    敷衍又廉價!


    “......”


    學著對韓梟好的季清歡,被罵的愣住了。


    連提醒一句吃早膳都是錯?


    他沉默片刻,心想如今的韓梟可能確實厭惡他。


    如此小心翼翼的關懷都容不下。


    ...有點難受。


    但季清歡依舊包容的,低聲哄韓梟:“好吧,這幾日我就不打擾你了,我陪陪老爹,你有事就叫我,遼國使者來了我再派人知會你,營中鼓舞士氣的事我也會做好,你多休息....”


    “季清歡你去死吧!”


    韓梟聽不下去的騎馬跑走。


    馬匹衝過集市,嚇得稀薄人群驚呼連連。


    “!!!”


    被丟下的季清歡:“?”


    韓梟又怎麽了。


    啊?


    季清歡攥著馬鞭氣的發抖,斂著眸子爆粗口:“...我操了。”


    韓梟這個人好難搞,暴怒毫無預兆。


    可是他低聲細語那麽好的態度。


    到底哪又惹著了?


    啊啊啊啊。


    “主子?”墨魚從後麵跟上來。


    季清歡幽怨:“你殺了我吧。”


    這種感覺很令人抓狂。


    煩煩煩煩煩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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