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當六月進入尾聲,盛夏的氣溫能讓每個宮人感受到。


    還沾有晨露的新鮮黃瓜被廚子采摘下來,前後不超過兩刻鍾,黃瓜就涼拌好了精致的擺到瓷盤裏,等著奉去給小王爺和南部世子享用。


    後廚熱火朝天的忙活著早膳,侍衛們正進行早班交接。


    在意猶未盡的‘死人複活’奇聞議論中。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內殿裏。


    季清歡比韓梟更早醒來。


    淺紫色的厚床幔拖垂到地上,蓋住兩雙並排擺放的紅棕色木屐。室外陽光被窗戶阻隔過,又被紗簾和床幔攔了幾道,便沒叫刺眼陽光驚擾這處安詳寢室。


    可惜除了陽光之外。


    窗欞上有小鳥蹦躂著落過來,用它尖小的嘴巴叨窗門。


    “梆梆梆,梆梆梆.....”


    吵死了。


    季清歡就在這陣小鳥叨窗的動靜裏,緩緩睜開眼睛。


    卻隻迷蒙一瞬就猛地清醒!


    因為他身上好重,耳邊還傳來很淺的呼吸聲。


    口鼻間滿滿的都是白梨木檀香味兒。


    好熟悉的味道。


    是韓梟。


    韓梟在睡覺。


    季清歡沒敢動彈,放慢呼吸的打量周圍....


    韓梟把腦袋在他肩窩裏拱著,手臂橫攬在他腰上,一條大長腿也擠到他雙腿間壓著,好似他變成了抱枕,被韓梟熱乎乎摟著睡的好熟。


    黑綢緞的裏衣和白色褻衣糾纏在一起,兩條薄薄的毯子隻剩一條。


    另一條毯子被韓梟在睡夢中揮開了。


    現在可憐兮兮的被丟到牆邊,充當墊背用。


    季清歡視線小心翼翼的往肩窩處看。


    韓梟閉著眼睛,濃密的扇形睫毛又黑又直,就連睡夢中眉頭都不馴的輕蹙著,像是誰欠他銀子沒還。


    睡顏比醒著的時候乖順多了,漂亮且安靜。


    就這麽香香軟軟的貼在他懷裏。


    高挺鼻尖衝著季清歡頸側,帶來均勻又輕如羽毛的呼吸聲。


    溫熱氣息還若有似無的掃在他皮膚上。


    如此一位失而複得的漂亮老婆.....


    季清歡不用當寡夫了。


    韓梟真的還活著,躺在他懷裏睡覺。


    不是夢。


    也不是幻覺。


    這讓季清歡心尖兒軟乎乎的,同時感到踏實,就連素來清冽的眼眸都彎了彎。


    好喜歡這種感覺。


    睡醒後,有韓梟在他身邊。


    而且——


    昨夜他邀請韓梟睡覺時。


    韓梟百般不情願。


    睡著了以後卻會主動滾到他懷裏來,還抱的這樣緊。


    季清歡想到,基本兩人每次同床共枕時,韓梟的睡姿就沒好過,總喜歡窩到他懷裏,哪怕後來韓梟比他稍微高一些,也要蜷縮一點點窩在他懷裏睡。


    仿佛枕著他肩窩、確定他時刻都在。


    韓梟才能睡的安心。


    昨晚季清歡保證自己睡覺會老實。


    但韓梟沒老實。


    所以.....


    哪怕韓梟忘了喜歡他這件事。


    韓梟的身體也會在睡著後,不由自主的貼近他!


    這個發現可以說是意外之喜。


    季清歡有點開心,抬手摸摸枕邊人的臉和耳垂:“起床了。”


    “誰?”韓梟驚醒抬頭。


    季清歡挑眉問他:“除了我還有誰?”


    還有誰能被韓梟如此抱著睡?


    “......”


    “季清歡?”


    韓梟視線迷蒙過後,認出眼前人。


    眼皮下一瞬就又合上了。


    他一歪腦袋倒回季清歡肩窩處,不耐煩的咕噥著。


    “再睡會兒。”


    “......”


    季清歡沒動彈。


    約莫過了六秒鍾,閉上眼睛的人又猛地驚醒。


    韓梟狹長眼眸都瞪圓了。


    “季清歡?!”


    這人怎麽在——


    哦。


    他倆昨夜一起睡的。


    發覺自己正抱著這個人,韓梟僵住了。


    懊惱中還有些無措。


    “......”


    “起來,我胳膊麻了。”


    季清歡拽了拽被人壓半宿的胳膊。


    他如今是把韓梟當成青年癡呆患者對待,隻當是韓梟失憶,並不會介意韓梟這樣驚弓之鳥的反應。


    因為當初他還沒喜歡韓梟時,也是如此時刻防備著。


    怕韓梟對他整蠱、又或者暗害。


    同理。


    如今的韓梟會對他處處防備也正常。


    季清歡打算用溫暖貼心的照顧,讓韓梟對他卸下防備。


    繼而再慢慢的培養感情。


    “我怎麽...”韓梟動作很快的撒手,嫌棄又厭惡的拽好自己衣裳,他想說‘我怎麽會摟著你’,又覺得問出來有些理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對我下蠱了,是不是?”


    否則他怎麽可能抱著季清歡睡覺。


    一定是季清歡做了什麽手腳。


    意圖謀害他。


    季清歡剛坐起身準備下床,轉頭好笑的看韓梟:“下蠱?”


    “嗯。”韓梟盤腿坐著,隨手扯毯子抱懷裏。


    以此遮掩他們清晨都會有的升旗儀式。


    而季清歡因為醒的早,升旗儀式已經結束了。


    可他坐在床邊看著韓梟。


    “情蠱啊?”


    “......”


    當季清歡的視線從韓梟臉上,轉到毯子上時,韓梟半掩在長發下的雪白耳根,可疑的泛紅了,並且有滾燙跡象。


    這個令人厭惡的、季家的死斷袖!


    往哪看呢。


    韓梟語氣帶有危險性,眯著眼眸明知故問。


    “...你在看什麽。”


    “不能看?”季清歡眸色深了些,心裏癢癢的。


    他按在床褥上的手往韓梟膝蓋邊挪了挪,指尖戳戳韓梟膝蓋上方的腿肉。


    他說:“哎,要不要我....”


    “?”韓梟緊張起來。


    季清歡原本想問要不要我幫忙。


    畢竟他跟韓梟這個關係,也是時候更進一步了。


    就——


    認定彼此是伴侶,那親密的事隨時可以做啊。


    如果韓梟需要的話。


    但他看著韓梟緊張兮兮、如臨大敵的模樣,想到如今韓梟並不喜歡他,便有些失落的放棄了這個念頭。


    把到嘴邊的話改成:


    “...傳早膳啊,你肚子餓嗎。”


    傳早膳。


    不是想那什麽?


    可季清歡不是很想麽。


    方才眼神火熱到,仿佛是在赤裸裸的非禮他。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


    韓梟喉結滾了一圈兒,敷衍應聲。


    “你隨便吧。”


    “啪,”季清歡隨手朝他大腿拍了一巴掌,“那就起床,吃早膳。”


    吃完帶韓梟去王宮花園裏散散步。


    畢竟躺了好幾天,不活動活動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也有好幾天沒練拳健身。


    把長槍拎出去耍一耍。


    季清歡如此想著。


    “!”


    韓梟腿肉都被拍麻了。


    他下意識反擊,打向季清歡的手腕。


    可是落了空。


    對方收手很快讓他沒打著!


    太過分了。


    季清歡太過分了。


    壓著悶火兒,韓梟睨向床邊人冷聲警告:“別再對我動手動腳,好歹你如今是季小王爺,要點兒臉,我對你沒興趣。”


    不要臉,沒興趣。


    季清歡八輩子都沒被人這麽罵過。


    他氣笑了:“我不要臉?”


    “難道你要臉?”韓梟反問。


    他跟季清歡的關係隻有打架,沒熟到可以拍腿吧。


    以及昨晚非跟他一起睡....


    韓梟語氣肯定:“你就是不要臉。”


    “......”


    “第一次強吻我的是你,第一次抱我的也是你,一遍遍跟我說你喜歡我、摟著我不放、壓著我睡覺,每次都是你主動的貼著我,我哪裏不要臉?”


    季清歡每說一句就往韓梟身邊湊近一分。


    韓梟臉上的愣怔也多一分,身子往後靠向牆壁.....


    這人說什麽呢。


    簡直是一個雷一個雷的砸在他腦仁兒上。


    接吻、擁抱、說喜歡、摟著不放。


    這都是他對季清歡做過的?


    ...好像是有。


    可那是怎麽回事?


    韓梟腦子很亂,不等他的迷茫愈發濃鬱。


    季清歡的臉龐已經靠近他鼻尖兒。


    隨後——


    “砰。”


    死對頭帶有氣悶的撞他額角,把兩人額頭都撞疼了。


    “你?”韓梟疼的張口要罵。


    怎知唇瓣一熱。


    是季清歡眼眶泛紅的以嘴封唇,朝他欺身壓下來。


    親在他嘴上。


    “......”


    “......”


    韓梟腦仁兒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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