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對視被打斷。


    季清歡從容不迫地收回視線,涼薄垂眸,攥著韁繩的指尖緊了緊。


    “石頭,回吧。”


    韓梟長腳了,跟不跟過來都隨便。


    他正要調轉馬頭——


    就聽韓梟身後忽然冒出另一道嗓音。


    熟悉的、久違的、期盼的。


    宛如石破天驚一般,猛地砸在季清歡心頭!


    “阿元啊。”季老爹喊。


    韓梟側身讓開,叫老將軍從他身後乍然走出來,好給季清歡一個驚喜。


    但顯然這個驚喜有點太巨大了!


    騎在白馬上的季清歡,不敢置信的鈍鈍掀起眼皮,瞪大眼睛看著這個他日盼夜盼、都苦苦尋不見的臭老頭兒。


    他眼眶裏瞬間冒出水霧:“老爹?”


    是真的還是夢啊。


    “阿元,”季滄海走下馬車,褐色長袍在他加快的腳步中微蕩,又喊,“我的兒啊。”


    “——爹!”


    季清歡意識到不是做夢!


    他猛地下馬快跑著迎上去,激動到都要蹦起來。


    “爹,真的?爹!您怎麽在這兒啊!啊?”


    他找了將近一年啊。


    老爹還活著!


    “哎呦,”季老爹把兒子緊緊抱到懷裏,父子倆抱在一起竟然快同樣高了,這讓老父親又是一陣感觸和感動,不停的摩挲著兒子後背。


    “可苦了你,苦了你......”


    他兒子也不過才二十歲。


    一個人領著季家軍從南部逃出來,住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西夏王城,日夜要跟一群玩心眼兒的老東西們較量周旋,必然是苦熬心神,受了不少累。


    “哎?”


    季清歡從他老爹懷抱裏掙出來,急促的上下打量他爹。


    “....黑了也瘦了,身上哪兒傷了沒有?是那夜被匈奴擄走的吧,擄去哪了?過的怎麽樣,您怎麽會跟韓梟一起從南部來?!”


    “這是——”


    季老爹正要說是被救出來的。


    季清歡卻忽然想到什麽,渾身一震。


    他跟老爹說話,卻轉頭暴戾瞪向韓梟:“又是那該死的韓王?”


    “?”韓梟剛跟過來就聽見罵他父王,臉黑了大半,語氣也無奈頗多。


    “季清歡,你就不能把人往好處想?”


    分別一年才剛見麵,非得罵他父王麽。


    季清歡看他這個態度,就要動氣。


    “讓我如何往好處想,你那父王要置我季家於死地!”


    那夜追擊的南部弓箭手他都還記得。


    從望海崖到船上那一段山路。


    死了許多人。


    是從馬背上中箭摔下去的。


    季清歡卻沒想到,連他老爹都是被韓王秘密扣留在南部,難怪他這麽久都尋不到.....


    該死的韓問天。


    他早晚要殺了那老賊!


    “哎,你別往我父王身上潑髒水,”韓梟看季清歡臉上有殺意彌漫,愈發心驚,也皺眉了,“是我跟賀錚從京城救回的季老將軍,從頭到尾,都跟我父王沒關係。”


    他知道季清歡要提那夜被射殺的事。


    可他不是盡力替父王彌補著,把季老將軍救回來了麽。


    一功一過隻能相抵。


    畢竟——


    他父王做都做了,還能叫他父王給季家軍賠命不成?


    韓梟必不可能答應!


    “好一句從京城救回來的,”季清歡冷笑,顯然不信,“老爹,您是怎麽到的南部?”


    不信任我?


    韓梟臉色更難看:“季清歡。”


    好不容易見了麵,說不上兩句話就又成這副樣子。


    針鋒相對,硝煙乍起。


    “你少跟我說話。”季清歡瞥他一眼,麵無表情的轉開臉。


    若他老爹當真是被韓王扣留在南部。


    他此番必不會善待韓梟。


    等京軍到手打完匈奴,季清歡下一步的計劃就是挾持韓梟,正式向南部宣戰。


    弄死韓問天!


    “......”


    季老爹拽拽兒子,低聲說。


    “世子說的不錯,此番為父是被他們救回來的。”


    說完,他望著兒子比從前銳利許多的眉眼。


    心底更加痛惜啊。


    若非他的阿元飽經生死與苦難,豈能叫從前活潑有禮的孩子,變成如今這事事謹慎、敏銳多疑的模樣?


    唉。


    環境總是最磨礪心智的,也最容易改變人。


    吃虧多了就會記住一步一防!


    “當真如此。”季清歡垂眸。


    韓梟則是抿了抿唇,嗓音沉默:“聽見了?我救的,與我父王無關。”


    “那又如何?”季清歡歪腦袋看他,語氣挑釁,“....就不是好東西。”


    你那父王就不是好東西。


    “!”


    若非是韓梟還有些理智,顧及著季老將軍在場。


    他必得跟季清歡理論一番!


    誰又是好東西?


    大家都並非純善吧。


    季家純善?


    那還來奪西夏做什麽。


    嘁。


    “好了阿元,我們回去再說,”季老爹拽著兒子往城裏走,目光望著許久沒來過的西夏城池,“與十幾年前的變化頗大,城池如此,人亦是如此.....”


    “嗯。”季清歡走了兩步,扭頭看韓梟。


    韓梟一襲黑衣還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也望著他。


    “......”


    季清歡在等韓梟自己跟上來。


    韓梟在等季清歡喊他。


    一步,三步,六步,十步.......


    季家父子倆走沒影兒了。


    沒人管韓梟。


    呼。


    哈哈,不稀罕去。


    韓梟憋屈煩躁的直皺眉,身子在原地轉了一圈兒。


    再抬頭就看見羊咩咩那張死人臉。


    醜的出奇!


    “你看什麽看,本世子臉上有花兒?進城!”


    羊咩咩:“?”


    世子怎麽還跟瘋狗似的。


    逮著人亂咬。


    羊咩咩皮笑肉不笑,在韓梟坐進馬車的時候大聲問。


    “殿下,季家的將軍府必不會叫你入住,咱們進城去哪呢。”


    “......”


    故意戳刀,嗖嗖的。


    韓梟氣急敗壞,險些抬腳踹這死羊頭身上,挑眉凝氣。


    “這麽大個四錦城能沒本世子落腳之地?就非得住他將軍府?他季清歡的地方鑲金邊兒了!就算八抬大轎來請,本世子都不見得要去!”


    嗬嗬。


    羊咩咩冷著臉——


    “屬下記住了,回頭將軍府若是來請,就這麽回他們。”


    韓梟:“?”


    “你現在就滾,本世子不用你護衛,滾!”


    “告辭。”


    羊咩咩一點都不耽擱,騎著馬就往前走。


    旁邊跟羊衛關係還行的兔衛喊他:“喂,你上哪去?”


    這羊的臭脾氣!


    羊咩咩騎在馬上頭也沒回,語氣冷漠的半死不活。


    “我去將軍府任職,那邊知人善用必不會虧待我,請你們轉告王爺,是世子叫我滾的,整天嫌棄我還苛責謾罵,懶得伺候。”


    死羊頭騎著馬跑的飛快,真去追季清歡了!


    韓梟:“?????”


    反了。


    暗衛一出門就造反了。


    “死羊頭,你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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