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梟被張老醫師的親傳學生清理完耳道,重新仔細上藥後。


    季清歡也把五套盔甲都洗幹淨,逐件晾出去了。


    於是話題就來到了白檀最擔憂的環節!


    窗外月掛西牆,夜風呼嘯。


    已經是就寢時刻。


    韓梟捧著一杯熱茶感受著回暖的指尖,朝那邊伸懶腰的人說。


    “我困了,你去沐浴洗幹淨,再換上幹淨軟和的裏衫快些過來。”


    他說的怡然自得,根本沒考慮過旁人願不願意。


    “?”


    正伸懶腰的季清歡猛然停住。


    他雙臂還舉在頭頂,呆滯轉頭看榻椅方向。


    什麽鬼?


    怎麽聽著像皇帝要召妃嬪侍寢了!


    勉強維持鎮定放下胳膊,季清歡朝榻椅走近。


    “....我沒聽懂,什麽意思?”


    “!”


    白檀屏住呼吸,悄悄挪步到榻椅旁邊做出防備。


    防備季少主把他主子從窗戶踹到院兒裏去!


    “聽不懂?”韓梟迎著那邊疑惑的目光,心底有些不耐。


    語氣帶著一股桀驁至極、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我說,我要你暖床。”


    媽呀。


    白檀瞳孔直顫,緊張到咽了咽口水:“季少主.....”


    “我給你暖床?”季清歡一字一句的問,目光死盯著韓梟。


    同時抬手揉揉耳朵,懷疑是他聽錯了。


    狗韓梟精神沒問題吧!


    韓梟卻點頭:“是的,暖床。”


    這個姿態很明顯——


    他想怎樣就怎樣,季清歡沒有任何拒絕的權利。


    隻需聽他吩咐即可。


    “韓梟,”季清歡嗤笑著停步,冷眼打量榻裏的人,“你是不是被你王爺爹把腦子打壞了,等於是...你今晚要跟我睡?”


    他剛說完就皺了皺眉,這話真惡心!


    “不。”韓梟否認。


    呼。


    看來沒神經病到那種程度。


    季清歡稍稍鬆了口氣。


    其實倆男的睡一塊兒也沒什麽。


    他主要是怕自己夜裏發癔症把韓梟掐死了,萬一老癲登讓他賠命怎麽辦?


    那句:讓這天下人都給我兒陪葬!


    此刻還在他腦海中盤旋,怪嚇人的。


    畢竟韓梟‘裝虛弱’,是真能拿捏韓問天的命脈,老瘋子什麽癲事兒都幹的出來。


    季清歡素來都在心底勸告自己,盡量別惹韓梟。


    所以他思索一瞬,點頭妥協。


    “好,我可以打地鋪——”


    “是你陪我睡,不是我跟你睡,”韓梟淡然開嗓,削蔥似的指尖點了點桌麵,“我叫你暖床,怎麽,還裝聽不懂?”


    他已經重複有兩三遍,都說煩了。


    “不可能。”季清歡沉聲回絕。


    但他知道很難讓韓梟改主意,很快就腦子一轉故技重施!


    “...其實,我平時不怎麽愛洗澡,我都好幾天沒洗了,你不嫌髒?”


    就像之前韓梟要給受柳刑的他上藥那樣。


    他故意說自己髒。


    膈應這個有潔癖的人,逼他改主意。


    “哦,”韓梟不甚在意,抬手慢慢的一寸寸揉捏脖頸,“....我會讓白檀把你洗幹淨,你不必擔心弄髒我的床。”


    這個借口能騙他一次,騙不了第二次。


    更何況上次他也沒相信季清歡拙劣的借口。


    本來就是隨口一說,沒打算真幫季清歡上藥。


    但此刻不同。


    他是真想讓季清歡躺在他身邊睡覺。


    他想靠近季清歡。


    既然決定再活一活,那韓梟的心態轉變也很清晰了。


    就是——


    他不會再讓自己受半點委屈!


    過往不提,將來不論。


    隻說當下。


    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要什麽就得有什麽。


    不計後果,亦不顧世間所有人。


    畢竟世間也沒誰顧過他。


    他想讓季清歡陪他睡覺,就必須達成這個意願,絕不委屈自己。


    折騰一天了。


    韓梟破碎病態的眉宇間有些疲憊,語氣輕柔有禮貌。


    “少廢話,還不去洗?”


    “......”


    短短一句話讓季清歡恨的牙癢!


    “韓梟,你別欺人太甚.....”他實在沒忍住動身往前走,臉色徹底冷凝。


    原以為隻是在這兒陪夜,就像兩人醉酒那天一樣。


    可韓梟怎能用這種語氣叫他洗幹淨來暖床?


    太侮辱人了吧。


    白檀連忙擋在他麵前:“季、季少主,其實沒什麽的,世子體寒,冬日裏時常睡不好,您就當是...做善事.....”


    別打!


    千萬別在這種時候跟世子打架啊。


    “你讓開!”季清歡耳廓發燙。


    不是什麽羞臊,完全是被氣的。


    “讓開,”韓梟也拍拍白檀手臂,淺笑著轉眸看季清歡。


    “叫我瞧瞧這位極有本事的季少主,能拿我怎樣?”


    他就不信季清歡敢殺了他。


    殺了他也正好,兩人同歸於盡。


    黃泉路上他還能有個伴?妙哉!


    窗外有冬夜冷風擊打窗台,將廊下盆栽枯葉吹的窸窣作響,宛如百鬼夜行。


    屋裏陷入死寂,氣氛令人窒息。


    白檀看勸不住站著的人,就想試著說服世子放棄這個念頭。


    “...世子...世子不如,不如另找一個暖床丫鬟......”


    說實話。


    白檀也覺得這個‘暖床’過分了。


    別說是季少主這等心氣的.....


    哪怕換個尋常男子被男人威脅著暖床,都得是拔刀相向的程度!


    畢竟隻有以皮肉為生的歡場男女,才會被喊來暖床啊。


    白檀不知道王爺是怎麽把人從季將軍那邊要過來的。


    但他能確定——


    若季家人知道喊少主來,是給世子暖床。


    恐怕是血灑當場都不會放人。


    “用不著喊丫鬟,”韓梟已經不耐煩了,腦袋隱隱作痛。


    他抬起瓷白的手腕扶住額角,朝季清歡說。


    “...季滄海和那幾個季州將領,現下就在宮裏,他們的死與活都在我一念之間。”


    韓梟從不誇大,他說什麽就必然有把握。


    可惜季清歡似乎不懂這個道理。


    嘖。


    這世間當真是無人懂他。


    “我方才說你家喪事會趕在我前麵,你不信?”


    “!”


    又是這種拿他家人性命要挾!


    季清歡氣急,一口氣哽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要活活憋死了。


    他忽然想起——


    在韓梟想剁他手指那夜,他以‘韓王大業’的話語震懾過韓梟.....


    是有用的。


    季清歡抿唇,無奈的恥辱感湧上心頭。


    卻也隻能揪住這唯一能震懾韓梟的話,他悶聲問。


    “...韓王大業未成,你豈能將我季家人隨意打殺?”


    “嗬,”韓梟輕笑一聲,回的很快。


    “你蠢不蠢?韓王大業與我何幹。”


    他說這話時,狹長眼尾淺笑著微微下垂,顯得五官陰鷙詭豔,笑盈盈的盯著季清歡,麵容堪稱絕美。


    卻把季清歡盯的心底發毛,後背寒毛豎起!


    不對勁兒。


    今晚的韓梟有些奇怪,好像跟從前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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