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山挺身站立在衙堂正中,此時似已鎮定了下來,他眸光清正神情端肅,微微仰頭看著堂上的古縣令,凜聲道:“大人,草民曾的確與馮貴是好友,但之後草民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便同馮貴不再來往。而之後馮貴曾到草民的小店中搗亂,讓草民不勝煩擾,便拜托了洋河鎮的餘八幫忙。馮貴便因此與草民反目成仇,馮貴對草民心中有怨,所以他今日所說都不可信。”“而草民糾纏孫氏之事,孫氏的鄰裏中不止這程勝夫妻二人看到過,但大人盡管可以去問,必是無一人曾看到過草民進過孫家的。且此事已過去數年,孫氏卻突然以此莫須有之事狀告草民,更是特意找來與草民有仇之人汙蔑草民,草民著實冤屈,還請大人明察,還草民一個清白。”說著,季春山便對著古縣令鄭重一拱手,深深躬了一身。古縣令深深地看了眼季春山,而後卻是對孫氏問道:“孫氏,你還有什麽說的嗎?”季春山也直起身看向了自打他一進了衙堂,便沒敢看過他一眼的孫氏。孫氏被鄰居程盛的妻子扶著,隻是一直默默流淚,搖搖欲墜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的樣子,瞧著倒是很是愁苦淒然的模樣。讓衙堂外不少百姓不由得心生同情憐憫,而是對季春山這個還未定罪的罪魁禍首便是更加憎惡起來。孫氏哭了許久,眼睛都哭腫了,更是麵色蒼白憔悴,還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古縣令問她話她竟一時未曾注意到,還是扶著她的程盛媳婦提醒了她一聲,她才回了神,卻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滿臉的茫然。古縣令便將季春山剛剛說過的話簡單的又對孫氏說了一遍,孫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季春山,正好對上了季春山看過來的視線,身子不由一顫,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她擦擦眼淚,定了定神,才道:“回大人,民婦所言,句句屬實。若非季春山苦苦相逼,民婦一個弱女子又怎會豁出名聲性命不要,來誣陷於他。當年他女幹汙了民婦之後,卻猶不肯善罷甘休,民婦有心求死,卻被他以民婦的父母相威脅,民婦隻得屈從。後民婦父母過世,民婦又得遠方表親的介紹,便遠嫁到了縣城裏。”“民婦本以為遠離了洋河鎮,便也就此可以逃離了季春山這個惡魔,不想就在不久之前,民婦竟在街上再次遇到了季春山,而季春山認出民婦後,竟欲再次強迫民婦與之……與之苟合。民婦自然不從,隻是季春山卻追至民婦家中,以民婦還不到一歲的幼女相要挾。”“季春山如今比之在洋河鎮時還要勢大,民婦一家不過尋常百姓,哪裏抗衡的了,民婦的相公更是被季春山派人打傷,以至今日都還不能下床。民婦無路可走隻覺此生再也擺脫不了季春山,更是不想再連累家人,便心生死念,在將女兒送與表親照料後,便打算投河自盡,但卻被路過的一位公子攔下。”“那位公子心善,聽聞了民婦的遭遇後很是同情,表示願意幫助民婦一家離開這裏,擺脫季春山的威脅。但民婦自覺對不起相公,且也不願季春山這等喪盡天良之人逍遙法外,連累更多如民婦一般的女子受害。左右民婦如今也已是髒汙不堪之身,便是死都不怕了,又有什麽好顧忌的,隻要能讓季春山受到應有的懲罰,便是舍了民婦這條命,民婦也是願意的。”孫氏一番飽含悲苦傷痛,卻又滿是剛烈決絕的話語,既完美地回應了季春山的質疑,又讓其他人對她更加的同情,甚至有些讚歎了。而一些才因剛剛季春山那番義正言辭的話而偏向他這一邊的人,也不禁有些動搖了。季春山神色不變,眼底卻閃過了然之色,等孫氏說完,他便對孫氏問道:“不知那位在你欲投河自盡之時攔下了你,後又主動對你一家施以援手的心善公子,如今可在這衙堂內外?”孫氏沒有看季春山,隻對著堂上道:“那位公子本非方城縣人,隻是途徑此處,在幫民婦寫了狀紙,又幫民婦找到了證人之後,便因有要事在身,已於昨日離開了方城縣。”“原來如此。”孫氏如此說,季春山卻並沒有什麽失望或意外的神色,隻點點頭,然後便又對古縣令道:“大人,草民已在縣裏居住數月,但從未見到過孫氏,更遑論威脅她,也更加不曾派人去打傷過她的丈夫。孫氏所言中所有涉及到草民的,都是無稽之談,都是汙蔑,還請大人明察。”古縣令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孫氏,捋著胡須半響無話,顯然是在深切思量著什麽。這時,一旁一直在執筆記錄的師爺突然上前,附在古縣令的耳邊,低聲道:“大人,如今人證物證俱全,季春山不過是在狡言詭辯,您可不能被他擾亂了心神,讓他得以拖延時間。說不準此時便有他的人在外尋孫氏的家人,好以此再次威脅孫氏。您還是早下決斷為好,如此卑劣奸惡之人,萬不可讓他逍遙法外,再去禍害您治下百姓啊。”季春山微微皺眉,這師爺的聲音壓得極低,他聽不到什麽,也看不懂唇語,但卻從那人偶爾瞟向自己的眼神中,感覺到怕不是再說什麽好話。“我知道了。”古縣令擺擺手,示意師爺退下,而後他又對堂中眾人道:“你們還有什麽想說,或要改口的嗎?”季春山先回了沒有,孫氏等其他人隨後也紛紛如此道。古縣令點點頭,便對師爺道:“讓他們畫押吧。”師爺便將記錄了季春山等幾日在堂中所有言行的述紙一一呈到他們麵前,讓他們看過並確認無誤後,按下掌印。待師爺收回述紙,古縣令便站起身,對堂中眾人道:“此案有頗多疑點,本縣還需再詳查,便擇日在判。被告季春山,你疑罪未消,本縣依律將你暫時收押。其餘人等,此案結案之前,爾等都為涉案之人,都要留在原籍住處,待本縣隨時傳召,不可隨意行動,爾等可都聽清楚了?”“大人,大人,您這……”師爺不想剛剛以為已經聽了他話的古縣令,突然竟這般結了今日之事,他還想再對古縣令什麽,但古縣令卻沒在理他。“高捕頭,你先將季春山送至監牢中,之後便來後堂尋我。”古縣令見季春山等人都恭敬了應了,對高捕頭吩咐了一句話,然後便往退堂離開了,師爺忙追了上去。衙堂外,圍觀的百姓沒想到最終會是這麽個結果,但縣令都退堂了,他們便也三三兩兩的往衙門外走了。孫氏等人自也是要離開的。季春山便跟著高捕頭往監牢而去,隻是出了衙堂的門的時候,季春山停住了,他對一直在衙堂門外等候的溫良道:“囑咐丹青她們,照顧好夫人,再告訴夫人一句話,解鈴還須係鈴人。”此時百姓們都還沒有完全走完,孫氏她們也都還未走出衙門,季春山同溫良說話,自是有人看到的。雖然高捕頭沒催促他什麽,但季春山不想給高捕頭惹麻煩,便也隻和溫良說了這一句。第129章 告知和溫良交代完了一句, 季春山沒再多說什麽, 便跟著高捕頭去了監牢。監牢在衙堂的左後側,繞過一麵照壁, 走過一條有數個拐角和門欄的甬道,便是監房所在, 而再往深處去, 則是關押死刑重犯的內監。不過季春山此時還沒定罪,自是疑犯, 便隻關進普通監房便是。方城縣雖大體比較平和,沒什麽窮凶極惡之人或案件,但小偷小摸、打架鬥毆之類的小案件也還是有一些的,所以此時監房內便有不少人關在裏頭。穿著打扮一看便知不是是富家老爺的季春山一出現,便引得了不少的注目。但見季春山和高捕頭並行而走彼此笑談似乎關係不錯的樣子,監牢裏的人便沒想到季春山竟也是來被收押的。高捕頭直接帶著季春山來到監房的最後一間,然後用從牢頭那裏要來的鑰匙打開了監門。二人都進去之後,高捕頭便對季春山道:“季當家,這間監房還沒關過什麽人, 所以還算幹淨, 又是朝向最好的, 每日還能曬兩個時辰的太陽,和別的關著人的監房也離著遠些,不用怕被吵到,你看如何?”“這自然是很好的,多謝高捕頭費心安排了。”這間監房的確如高捕頭所說, 和一般的監房比起來幹淨許多,除了靠牆用磚石和木板搭起的一張簡易的床外,便再無他物,便是黴味都沒有什麽,這比季春山原本想的要好多了,哪裏還會有什麽不滿意的。“那就好,等下我再派個人送套幹淨的被褥和馬桶什麽的來。對了,你若有什麽需要,便直接告訴牢頭就是,我已囑咐過他了。”高捕頭又道。季春山自是又對他道謝。因著古縣令那還在等著高捕頭,所以安排好了季春山的事後,高捕頭便離開了。高捕頭走後,季春山在監房裏站了會,然後便走到了木板床上,直接盤腿坐了上去,閉上眼,沉思起來。而此時縣衙外,對麵街邊的一家茶樓二樓的臨窗包間裏,卻有兩個相對而坐滿臉難看的人,其中一人更是暴躁的砸了手裏的茶杯。“你不是說此事萬無一失嗎?怎麽那季春山根本就沒有被定罪?”林瑾滿是怒火的看著葉錦明,顯然對季春山隻是被收押這個結果很不滿意。葉錦明揮揮手,讓剛剛一直在衙堂外看著,待結束後便給他們來報信的小廝下去,然後才開口道:“季春山是葉清嵐的丈夫,葉清嵐又是郭教諭重視的晚輩,古縣令是顧忌著郭教諭,才會如此。不過少爺不必擔心,季春山女幹汙過孫氏是事實,不是他說沒有便沒有的,如今人證物證俱全,古縣令到底也不是徇私枉法之人,不過是因著郭教諭的關係,不好輕斷而已,但不管再審幾次,結果都是一樣的,季春山他跑不了。”當初葉錦明因舞弊被終身罷舉之後,他對季春山的怨恨一時甚至超過了葉清嵐。就因為季春山一句他永遠也比不過葉清嵐,讓他一心想著考中秀才,如此才能超過了才是童生的葉清嵐,然後永遠的把葉清嵐踩在腳下。抱著這種強烈的念頭,加之沒有了交際應酬的錢財,他倒是對讀書真的刻苦了起來,更是有了很大的進步,被夫子連連誇獎,然後他便再一次參加了童生試。這一次,他連過兩試,且均名列前茅,人人都道他必中,他也是信心滿滿。但是,當有人告訴他隻要二十兩銀子,就可以買到一份最後一試的試題時,他猶疑了許久,最終還是買下了。而等考試當日,他打開試題粗略一掃,發現竟和之前自己買到的試題是一樣的時候,立時心中狂喜。他想著,他終於能成為秀才了,想到葉清嵐,想到季春山曾帶給自己的那些屈辱,葉錦明激動的不能不已,直接就將自己依著買到的那份試題提前做出來的文章寫了上去。誌得意滿的他寫完後,隻將文章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便提前交了卷子,出了考場,然後,他便從夫子的口中,聽到了和自己在考場上看到的隻一字之差,但意思便以完全不同的考試題目。晴天霹靂不敢置信不足以形容葉錦明的震驚,一瞬間從雲端跌落到地麵不過如此,而幾日之後放榜之時,他的名字果然沒有在得中榜文之上,而是在了榜文旁邊,一張同時張貼公示出來的,十來個因舞弊而被終身罷舉的學子中,如此,更是讓葉錦明從地麵又被打進了深淵。前途斷絕,名聲盡毀,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這是葉錦明從府城回到安平縣所遭受的,然後,他便把這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了季春山的身上。葉錦明刻骨的怨恨季春山,甚至超過了葉清嵐,他想要報複季春山,但此時他無權無勢人脈斷絕,縱使他找到了之前同季春山一起到他家曾喜酒喝的季春山過去的好友,問出了季春山過往幹下的不少糟汙事,但到底也沒能力折騰起什麽來。直到他無意中當街救下了林家的二少爺林瑾,之後更是給林瑾出了幾個主意,幫著林瑾辦成了幾件事,便得了林瑾的信任和看重。而更讓他高興的是,他發現林瑾因著季春山開的鋪子搶了他的鋪子生意的事,而對季春山十分的厭憎,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再次去找到季春山曾經的朋友馮貴,從馮貴口中問出了孫氏的地址,不過孫氏已經離開了洋河鎮,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最終在縣城裏找到了她,然後,他估摸出葉清嵐懷孕的月份,耐心等候了一段時間後,最終在這一日,讓孫氏敲響了縣衙門外的鳴冤鼓。林瑾聽葉錦明說得如此篤定,想到之前葉錦明從來算無遺策,便點點頭,暫且信了他。另一邊,溫良腳步匆匆,已回到了季家,隻是才一進門,便見到了已等候他多時的丹青。“老爺被暫時收押了。”溫良隻對丹青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又道,“他讓我告訴你和丹蔻,讓你們照顧好夫人,還有句話讓我轉告夫人,夫人可醒了沒?”“夫人還沒醒,但是就算夫人醒了,你現在也是不能和他說這些的。”丹青沒想到竟果然如季春山所說,季春山真的沒能回來,隻是想到季春山走前囑咐她的話,她忙攔住了溫良,解釋道:“老爺走之前說了,必須胡大夫和鄭麽麽都在,才能和夫人說這件事,但胡大夫如今出診還沒回來,所以你現在什麽都不能和夫人說,不然驚到了夫人,有個什麽好歹可怎麽好?”“這……這咱們也不知胡大夫去了哪,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那老爺那可怎麽辦?”溫良一貫平和斯文的樣子,此時也不免顯出幾分焦急來。季春山在堂上不認孫氏狀告他的事,更是隱隱透出有人指使孫氏誣陷他,溫良作為季家的人,自然是相信季春山的。隻是要如何幫季春山洗清嫌疑,卻不是他們下人能夠隨便去做什麽的,還是得聽葉清嵐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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