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和緩依舊的態度讓自看到葉清嵐後便一直懸心惶然的葉錦明驟然的心神一鬆,他已明白,葉清嵐還並為和趙氏說過當年之事,不禁輕輕舒出一口氣,微微放鬆了繃緊的身子,他邁開腳步進了花廳,卻是對著葉清嵐露出一幅感懷欣慰的笑意,道:“嵐弟,我一直對你說,郭伯父郭伯母都是仁厚寬善的長輩,縱使你當年任性了些,他們也還是掛念你的,隻是你卻一直負疚於心,好在如今你已想通,放下了心結,我也可以安心了。”葉清嵐此時卻是已收了麵對郭倫郭僑等人時的真切笑意,他神色平平,卻是一語未發,隻眸色淡淡對葉錦明一掃而過。他這般冷淡漠然的態度再明顯不過,自是被在場趙氏、郭倫郭僑兄妹還有席佑等人看在眼裏,都露出些許疑惑不解之色。葉錦明見此,垂在袖間的拳頭頓時再次攥緊,指尖刺入肉中,他剛要再說什麽。季春山此時上前一步,微微一笑,看著葉錦明道:“真是勞煩了三堂哥這許多年對清嵐的關懷照顧,如此深情厚意,我日後必會代清嵐好—生—報—答—。”“哪裏,我是嵐弟的哥哥,為他著想也是應該的,弟婿太見外了。”葉錦明也回以笑道,他自是聽出了季春山的話外之意,心中卻越發驚疑不安,眼前的人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季春山嗎?就聽季春山接著道:“怎麽能說應該呢?三堂哥雖說是哥哥,卻也隻是堂哥,更不要說還有句話叫親兄弟明算賬,便是嫡親的同胞兄弟也都要萬事算個清楚明白,如此才不會令哪方有所虧欠,以至傷了情分不是。所以說,有恩自是要還,至於有仇,那也一定是要報的,三堂哥覺得我說的可對?”“弟婿恩怨分明,自是對的。”葉錦明強笑道,額頭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此時周圍其他人的神色,可直到此時,他依舊不明白,不過短短一年,為何季春山變化如此之大,葉清嵐更是突然出現在郭家,也至於讓他完全的措手不及。季春山對他一笑,不再多說,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清嵐和季寧煦被趙氏拉著,和郭僑一起都做到了羅漢榻上,郭倫、席佑也都尋一側位子坐下,葉錦明便隻得坐在了季春山同側下手的座位上,卻隻覺如坐針氈。又敘了會兒話,便已到了午時,該開席了,倒不用挪去別的地方,便在花廳擺了兩張桌子,趙氏、郭僑和帶著季寧煦的葉清嵐一桌,其他幾個男人一桌。雖說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卻也不是絕對,隻聽著葉清嵐他們那桌上時不時傳來的笑聲便可知。季春山他們這滿是男人的一桌卻是顯得比隔壁還要文靜些,郭倫不愛說話,別人有問,便隻要麽“是”,要麽“不是”,每次回答就沒有超過三個字的時候,而葉錦明卻是隻含笑聽著別人所說,偶爾涉及到自己,才極簡的說上那麽一兩句,似乎是生怕再被季春山拿住什麽話頭,隻是季春山此時卻已懶得搭理他,便隻是桌上唯一屬於正常人範圍的席佑邊吃邊聊著。這頓午飯吃了半個多時辰才完,飯後又坐了一個多時辰,便到了傍晚,眼看天色不早了,葉清嵐和季春山便準備告辭離開了,不想趙氏卻又留他們吃晚飯。不管怎麽說郭倫和郭僑也是特地為了葉清嵐從府城漏液趕了回來,葉清嵐感念於心,便再留了一頓晚飯。等吃過晚飯,天色已見黑,葉清嵐他們卻是怎麽也要走的了,趙氏和郭僑自是都一臉的不舍,可是她們卻也知道,葉清嵐如今的身份和過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自是不能如從前一般想住下便住下,好在如今已經知道了葉清嵐的住處,且葉清嵐也不再避著他們了,卻是什麽時候想見都能見到的了。葉錦明同季春山他們一起被趙氏等人親自送到了門口,趙氏還想派馬車送他們回去,不過葉清嵐說正好散步消消食,便罷了。目送著季春山幾人遠去的背影,郭僑挽著趙氏的手臂,卻是皺眉道:“娘,今天嵐哥兒好像對葉三一句話都沒說過,他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住嵐哥兒的事?還有你看那個季春山,他和葉三說的那幾句話,什麽報恩報仇的,很明顯有別的意思,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她已嫁人離家數載,雖每到年節都會回來看望,但因她對葉錦明不喜,所以便沒什麽關注,不想今日見葉清嵐對葉錦明如此態度,像是兩人有了什麽不快,隻是在她心中自是葉清嵐更重要,便隻覺是葉錦明做了什麽錯事,惹到了葉清嵐,不然葉清嵐脾氣那樣好的人,不可能當著他們的麵,毫不掩飾的對葉錦明冷淡漠然。“這,我也不知道啊,我昨日才見著嵐哥兒,他什麽都沒和我說過。”趙氏自也是看了出來,隻是卻同郭僑一樣的不解,更是毫無頭緒。郭倫沒參與母妹的討論,卻是悄聲吩咐了身邊書童一句,書童應了一聲後,便追著季春山他們離開的方向而去。待拐過一個彎,確定再也看不到郭家的大門了,葉錦明快走兩步,堵到了季春山和葉清嵐的麵前,他再也壓抑不住,也偽裝不下去,沉下臉,滿目的陰翳,盯著葉清嵐道:“嵐弟,我奉勸你,最好不要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你——”葉錦明威脅的話未完,季春山卻是對葉清嵐道:“前麵有個茶樓,你和煦兒去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去找你們。”葉清嵐看了眼話被打斷而不滿地皺起眉的葉錦明,知曉季春山今日必是要做些什麽,便點點頭,又不放心地叮囑道:“我和煦兒會在茶樓一直等你,你,小心些。”“放心吧,沒事的。”季春山笑笑道。“我還沒說完,誰都不許走!”見葉清嵐和季春山這二個曾經都被自己踩在腳下人竟敢無視自己,葉錦明頓時氣惱不已,伸手就要攔住葉清嵐。季春山卻是一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嗬嗬道:“三堂哥想說什麽啊?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說呢,走,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說說。”說著他給了葉清嵐一個安心的眼神,便勾著葉錦明的脖子,扯著他的胳膊,把人往路旁一條窄小幽暗的巷子拖去。“放開我,你要幹什麽?來人呃——”被季春山用自己完全掙不開的力氣桎梏住,一步步往小巷子靠近,葉錦明才終於感覺到了一點害怕,他可沒忘了季春山是怎樣的一個混子無賴,立時便大叫求救起來,隻是才說出了兩個字,便被季春山用力一勒脖子,頓時沒了聲響,莫說出聲了,便是氣都喘不上來了。葉錦縱使在心機深沉陰險狠毒,卻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在鄉下幹慣了各種體力活本身就很高大結實的季春山拖著他輕輕鬆鬆的就七拐八拐,到了一條死巷的最深處。砰的一聲被季春山丟到地上,憋得已經嘴唇發紫翻白眼的葉錦明來不及為身上傳來的痛哀嚎,立時大口的喘息起來,卻還不忘使勁往後縮著,眼看季春山卻又一步步靠近,才差點被勒死的他滿臉難掩的懼色,卻還色厲內荏道:“咳咳,你,你要幹什麽?咳咳我告訴你,我是,是縣衙劉主簿,的女婿,你如果敢對我做什麽,我——”聽到那句‘你敢對我做什麽’,季春山一陣惡寒,再也忍不了,提拳便照著葉錦明的臉麵打了下去,卻是第三次‘打’斷了葉錦明的話。葉錦明直接被打倒在地,這次卻是慘叫一聲,捂著臉真的站不起來了,麵上前所未有的劇烈到他身體都跟著抽搐的鈍痛,讓他再說不出什麽狠話,哀嚎著求饒道:“別打了,求你,我給你錢,十兩夠不夠,二十兩,五十兩,你要多少我都給,別再打了。”看著葉錦明被鮮血眼淚糊了一臉,衣衫淩亂髒汙狼狽淒慘的模樣,季春山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痛快,隻覺憋悶沉痛,就是這麽個孬種,這麽個爛人,卻害的葉清嵐受了那麽多的苦楚,那樣的淒慘。越想,季春山心中越發的怒火中燒,更有抑不住的暴戾之氣湧了上來,他麵色緊繃,卻是不再聽葉錦明說什麽,攥著衣領將人提了起來,狠道:“你不是想說嗎?說什麽,說你當年如何給清嵐下了曼羅草,害他錯過院試,還是說你當年如何利用我毀了清嵐的清白,毀了他的一生,嗯?說啊,你說啊——”說著,他便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一拳接一拳狠狠地砸到了葉錦明的臉上,身上。等到季春山終於解了些氣,停了下來的時候,葉錦明卻是哼都哼不出來,緊閉著眼無聲無息像是死了一般,季春山冷笑一聲,卻是直接伸手用力捂住了葉錦明的口鼻。葉錦明窒息之下不得不睜開了眼睛,滿目的驚惶恐懼,不住的掙紮,想要把季春山的手拿開,卻是半響徒勞無功。眼看著葉錦明掙紮的力度減小了,眼神也開始有些渙散了,季春山才微微低頭,對他道:“葉錦明,別再跟我耍花招,我是不會弄死你,但我會在你死前讓你嚐嚐生不如死是什麽滋味。”說完才拿開了自己的手。這次葉錦明卻是連大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季春山再次將他提了起來,拍拍他的臉,見葉錦明的眼睛慢慢地轉向了自己,才道:“你知道我家在哪,你現在也知道我是什麽人,如果不想將來因為毀容或殘廢而再也不能參加科考,就老老實實的將清嵐父母的遺物都還回來。”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葉錦明扯了扯紅腫滲血的嘴角,嘶聲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嗬嗬,我還以為,是葉清嵐那個賤人讓你操呃——”季春山眯起雙眼,直接掐住了葉錦明的脖子,冷聲道:“是因為我說不會弄死你,你便不怕了是嗎?是不是還想著回頭再去找你的老丈人劉主簿告我一狀,正好,我也想見見劉主簿,正好我認識一個住在雨花巷的阮姑娘,可是也很想讓他也認識認識呢。”葉錦明驟然瞳孔一縮,艱難道:“……你怎麽會,怎麽會知道?”“知道什麽?知道她是你的外室,還是知道她已經懷了你的孩子?葉錦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既然做了,那就總會有人知道,就像你當年如何害清嵐失身於我……”他話未完,葉錦明卻是比剛剛聽到季春山知道了他外室的存在顯得更為的激動,急切地反駁道:“你沒有證據,沒人會相信你們的,對,你們沒有證據,又過去了那麽多年,沒有人會相信你們的話的!”葉錦明雖是被打了個半死,卻是還有點腦子,他所說的正是季春山和葉清嵐決定不對外說出實情的原因,一來他們沒有證據,縱使上了衙門也有不了什麽結果,二來就是不會有多少人相信他們。畢竟幾年前才說已經嫁了人的人,卻在幾年後又道自己是被自家人設計強迫嫁人的,卻又拿不出任何的證據,外人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聯想起之前之事,甚至認為葉清嵐是為了奪家產才會如此,從而對葉清嵐有不好的印象,。見葉錦明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模樣,季春山冷笑一聲,道:“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確沒有物證,外人也的確未必會相信我們,但你覺得郭家人會相信誰呢?你,還是清嵐?”葉錦明不說話了,雖然他曾經徹底地將葉清嵐踩到泥沼中,但他發現,無論他怎麽做,怎麽討好,郭家人對他的態度都都永遠比不上對待葉清嵐那般的親厚,就像今日,哪怕葉清嵐多年前傷了他們的心,多年不見他們,可他一出現,郭倫郭僑便不顧天寒路遠的趕了回來,隻為快點見到他,所以,他很明白,隻要葉清嵐開口,無論他說什麽,郭家人都會相信,而他,依舊什麽都不是。季春山說完卻是不再看葉錦明那副仿佛全天下都對不起他,負了他的惡心模樣,手一鬆便將葉錦明丟在了地上,最後滿是厭惡地道:“我會在家等著你,最好快一些,我這人沒什麽耐性。”說罷,便不再管葉錦明,轉身大步離開了。走出巷子到了街上,季春山一抬眼便看到了前麵不遠處的茶樓裏燭火籠罩著周身柔和暖色橘光的葉清嵐,他不知是剛好看過來,還是一直朝這邊看著的,正好和季春山的目光遙遙相對。季春山微微一笑,立時滿目溫柔,他走到了茶樓門前,葉清嵐已結了帳牽著季寧煦等在了此處。“回去吧?”葉清嵐看著季春山,對他微笑著道。“嗯,回去。”季春山點點頭,俯身抱起季寧煦,另一手牽著葉清嵐,一起往租住的小院走去。回了住處,葉清嵐卻是先動作輕柔小心的為季春山清洗的滿是血漬淤痕的右手,再撒上了帶來了外傷藥,又用幹淨的帕子包好後,二人才安歇睡下。第70章 郭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