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某一日,鯀領著家人從城外歸來,當日鯀亦是玩至二更時分方才進城,照例先遣了親信往城門處吩咐,道是留著城門,待世子進城。從前城門領皆是依言行事,尤其是五皇子南征離京期間而自家府裏得勢之後,更是如此。不料今日來了一個不長眼色的城門領,待了世子之人前往吩咐,那城門領隻管說道:“城門日落而關,此乃闔城人等皆知之事,憑你天王老子來了,日落之後也甭想打門前過。”此番世子家人自是威脅曰“此乃世子之令,若是不從,明日便叫你革職滾蛋”。不料那城門領全然不為所動,隻道是此乃奉了五王爺嚴令,下官等需嚴守城門開閉時日,不得延誤了,亦不可徇情放了任何人出入。此番世子本人亦從轎中步出,立在那城門跟前凸肚叉腰站立,對著城門上官兵一陣謾罵威脅,道是:“你們這幹狗膽包天的狗東西,把狗眼睜大了瞧清楚,你世子爺我要進城,還不將城門開了!”那城門領對曰:“城門已經關了,您若要進去,明日趕早。”鯀聞言惱得雙目圓睜,還欲罵道:“豈、豈有此理!這等沒有眼色的狗東西,氣煞本世子也!……”  這邊正兩方對峙,不料卻從黑暗中忽地竄出一幹黑衣蒙麵之人,將鯀的隨從轎夫跟班之類拿黑布套了頭,一陣亂打驅趕。之後待眾人見無人聲兒了,方揭了頭上黑布,卻見世子連人帶轎皆不見了。原來鯀被人蒙眼堵嘴地驅趕進轎中,抬到城外一裏外的荒郊,隨後被人從轎裏拉出來,還未待鯀反應過來是何狀況,便被一幹人圍著拳打腳踢,跪伏在地上抱著肚子□□。  隨後隻見跟前行來一雙靴子,拿了條褲子在他跟前晃了一陣說道:“這不是世子爺的褲子嗎?世子爺可還記得小的?世子爺既然不長記性,我許老三今日再給世子爺長長記性,記得今後千萬莫要欺辱良民!……”  隨後又聞見一陣腳步聲,那鯀勉強抬起半個頭,隻見跟前又行來一人,跟前站了四隻腳。之前那人又狠命踢了鯀一腳,正踢在腹部,說道:“快,給本大爺磕頭,否則便將你仍在荒郊野外喂狼!”  鯀聞言自是不肯,嘴裏還罵罵咧咧道:“爾、爾等賤民也、也配讓本世子磕頭?!……”  那人聽罷猛地又踢了鯀兩腳,踢得鯀頭暈眼花,隻覺腹中一陣翻江倒海,逼問道:“你磕不磕?”  鯀已是痛得蜷成一團,方才迷迷瞪瞪地求饒道:“好漢、好漢饒命……我磕,我磕……”說罷磨磨蹭蹭地將身子撐起來,就是不肯磕下去。  那人見狀,又往鯀身上補了幾腳,這幾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踹在了鯀的命根子上,將鯀疼得滿地打滾,說道:“你可是故意鬧鬼,不肯老實磕頭是吧。”  鯀聽罷不敢磨蹭,忙不迭隻得忍辱磕了三個響頭。隻聽似是跟前另一人說道:“略施薄懲便罷。”  那人聞言仍不解氣,又命人將鯀身上穿的褲子扒下,說道:“此番世子爺這褲子,我許老三收下了。若是再為我聽見世子在外橫行霸道、欺辱良民,本人便將這兩條褲子掛在南門口示眾!向全京城百姓講述世子的豐功偉績!”說罷又強行給鯀頭上罩了個黑布,拿繩子捆了,方才領著眾人揚長而去,不過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待鯀費盡力氣將頭上的黑布罩子扯下,隻見周遭漆黑一片,哪裏尋得見半個人影,亦不知此乃何地。心中氣恨羞辱交加,可又不敢就這般光著屁股前往尋人問路。半晌後忽地見到有人提了燈籠往這處尋來,鯀怕是山賊,忙不迭躲在路旁的草叢後。在燈光的映照下,方瞧清楚了來人正是自家隨從,隨後便不管不顧地光著屁股從草叢後躥出,指著眾家人破口大罵,埋怨眾人不早些前來相救,令自己倍受一幹毛賊賤民羞辱。然即便如此,此番城門已關,那新來的城門領說什麽亦不開城門,遂鯀一幹人等隻得在左近尋了一戶農家暫住,又花了銀子從農戶家買了一條褲子權且穿上。卻說那戶人家赤貧,連套像樣的衣服皆無,那家家主見鯀家人遞來五兩銀子道要買褲子,望著銀子眼兒都綠了,翻箱倒櫃地將自家最好的褲子搜羅出來,亦非那綾羅綢緞,隻是粗布褲子,拿與鯀暫且穿上。鯀身上肉厚油多,穿那農戶的褲子隻覺緊小,磨著腿間的肌膚極為不適。在農戶家裏的炕上蜷了一夜,睡慣了自家暖炕錦榻的身子如何習慣這宛如石頭般冷硬的冷炕,加之身上又有傷,遂此番不過躺在炕上翻騰了一夜罷了。待次日天明,便也急不可耐地喚了隨從拿轎子抬進城去,回了自家府中。☆、第七十五回 小人得誌公子受欺(四)  卻說這夥黑衣蒙麵之人正是賈珠領著千霰執扇並一幹頗具身手之人假扮的,借了之前與鯀結下梁子的許老三的名號。在擬定此次計劃之後,賈珠專程前往拜見五皇子,將此間計劃悉數告知與五皇子知曉,並請求五皇子相助。  賈珠從一旁永手中接過薄胎瓷茶盞親手奉上,五皇子接過茶盞,笑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此番你有何言,直說便是。”  賈珠方答,卻是並未說明鯀之事,反倒是另起一言:“那日玉攜琴前來與殿下鬥樂,殿下且千萬擔待寬恕一二。他的性子殿下亦是知曉的,雖年長家中幼弟十餘歲,然那任性孩子氣,卻較了幼弟長了十數倍不止,殿下卻是莫要與他計較,在下代他向殿下賠不是……”說著作了一揖,隨即又道,“不日前在下方才聞說他出任學差途中,正逢殿下派遣的丁將軍護送幹爹進京,丁將軍於月宮中殺退眾賊,救了玉一命,當真應向殿下道謝一回……”  五皇子聽罷賈珠之言笑道:“此乃本王與玉之事,玉如何作想尚且不論,何以你倒較了他更為在意?偏生辯白這許多話,卻是唯恐本王拿了玉如何。”  賈珠遂賠笑道:“殿下大人大量,當不會計較這許多,隻恐了那外人借了此事,肆意生事抑或借題發揮,如此豈非平白為殿下添了亂子……”  五皇子見賈珠一味往了閑事上提,卻遲遲不肯言說正事,方將手中茶盞交與永,隨後向賈珠揮揮手,令其近身前來,又一把拉了賈珠在自己膝上坐了,賈珠竟難得沒有掙紮一回,遂說道:“你便是太過拐彎抹角,此番分明有事相求,卻隻顧拿話搪塞,不肯明言。”  賈珠隻得答道:“殿下英明,賈珠當是瞞不過殿下雙目。”隨後便將那日柳菥為忠順王世子戲辱之事說了,又一並說了則謹亦遭其辱之事,道是自己欲為他二人出氣。再加上之前五皇子曾取諾能令梁思問恢複神誌之人重賞,遂此番賈珠倒也有那理由向五皇子尋求幫助。  五皇子聞罷笑曰:“既如此你欲本王如何助你?”  賈珠忙道:“此番倒也不敢太過勞煩殿下,不過請殿下屆時對城門領下令,無論何人皆不許越時進出,令世子無法進城便是。此外便是向殿下借幾位身手過人的侍衛相助,其餘諸事皆由在下安排。”  五皇子聞言倒也悉數答應,隨後方意味深長地道句:“此番文清受辱,想必子卿不會善罷甘休。子卿為人慣常淡漠,然卻絕非一味委曲求全之人。如他與玉這等文人才子,向來心性高氣性大,素昔還是莫要招惹方是,否則後患無窮。雖說此番本王無意參與爾等行動,然卻也樂見其成~”  賈珠聽罷此言雖疑惑,然知曉為明哲保身,倒是不知為妙,便也並未過問。隨後賈珠點了五名侍衛隨自己調遣,當夜又特意請則謹與自己一道行動,方導演了那一出好戲,惡懲捉弄了鯀一回。彼時鯀磕頭賠禮之人正是則謹,隻鯀自己全不知情罷了。  卻說此番回了王府,鯀便也不顧身上傷痛,令小子攙扶著前往忠順王跟前哭訴。欲令父王為己做主報仇。不料待王爺聞罷鯀之言,非但未曾稍加寬慰,反倒將鯀嚴厲斥責一通,隻道是素昔行事便無所顧忌,今日果真遭人算計。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今日吃了大虧,看日後還敢不收斂。鯀聞罷老父訓斥,心下雖極為委屈,奈何在老父跟前不敢放肆,待父王訓完,方戰戰兢兢地去了。隨後忠順王方宣了太醫為鯀診治,之前訓斥之時雖是嚴厲,然鯀到底乃是自己親生骨肉,見其受傷,倒也心疼,太醫看過後亦是仔細詢問一回小兒傷勢,聞見太醫道是皮外傷,方才稍微安下心來。然心裏卻難以有一絲一毫的輕鬆之感,忠順王素昔老謀深算,活過大半輩子,無事不曾見過。此番他直覺敢做出這般大動作針對自家小兒之人,隻怕來頭不小。此事哪裏是如自家小兒所道那般僅為江湖草莽膽大妄為以下犯上之舉,此事背後分明有那權貴撐腰支持的跡象,惟有自家那無知小兒尚且毫不自知。由此此事忠順王自當調查,隻不過不可明麵裏大張旗鼓地追查,鬧得人盡皆知便是。然他更為憂懼之事便是此事隻怕不是結束,針對他家的行動怕是還有後續。  果不其然,此事未過多久,一封參本便已上達天聽,正是孝華所寫,洋洋萬言,竟是鏤金錯彩,無愧於才子之筆。卻說古來禦史所參之事,皆是可大可小,可據實可臆測。此番孝華之本竟是虛實相生,言自成理。參本中言:  “參劾違法不職武官,乞賜罷黜,彈壓官邪,以正法紀,乃禦史糾察之職也。……臣聞夷狄之禍,自古有之。漢之匈奴,唐之突厥,五代契丹乃至宋之大遼,至於我朝,北方胡虜犯順,橫行已非一日之患矣,然臣未聞國有良將強兵而外蒙夷狄之禍也。……征北將軍鯀,素以紈絝膏粱,不學無術、濫冒武功,因憑祖蔭,夤願升職……今虜犯內地,攜妻南下,鯀位列征北將軍,竟慕位苟安,一籌莫展,縱虜深入,任胡虜誅戮百姓,肆虐山西一月有餘;據聞一月之中,胡馬掠十衛,三十八州縣,殺戮男女二十餘萬,獲牛馬羊豕二百萬,焚毀公私廬舍八萬區,踩踏田禾數十萬頃。罪行累累,擢發難數,令人發指……征北將軍出征山西,未嚐獲一場之勝,惟靠夤緣鑽刺、賄賂敵匪,與敵婦為謀,作自全之計,苟得一時之安;蒙蔽欺君、謬掌兵權,貶損國威、四海寒心,堪為誤國之罪誅之……再者,臣聞病夫,心腹之疾己久,元氣內消,風邪外入,四肢百骸,皆所難免,雖盧扁再世,亦莫之能救,焉能久乎?今朝中之勢,正猶病夫羸弱之極矣。君乃元首,輔臣乃心腹而百官猶四肢也。陛下扛鼎於九重之上,百官庶政各盡職於下。元氣內充,榮衛外,則如今何患之有?今如鯀之輩,大奸似忠,怯弱無能,行檢不修、贓跡顯著。其父忠順王目視其行而聽之任之,未嚐教導規訓,府中家下之人更屢有不法犯事之人,作奸犯科,罄竹難書,可謂上負聖恩,下愧父責……今臣若徒以目擊奸臣誤國,而不為聖上陳清實情,則上辜君父之恩,下負平生所學。伏乞宸斷,將鯀一幹罪臣人犯,依法處置,以正國法。則天意可回,人心暢快,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卻說景治帝收到此參本之時著實大吃一驚,未曾料到這胡漢議和之事尚有這等內情,竟與國威廉恥相連。閱罷參本,忙不迭又尋了其餘官員探查暗訪,當真發覺這鯀臭名昭著。此外,孝華因是十六皇子的經學師傅,事前便專程進宮與了十六皇子陳情,懇請十六皇子在聖上跟前幫腔說話。這十六皇子貅素來敬重孝華人品學識,加之之前主戰派與主和派之間的宿怨,遂一口應下,願助孝華一臂之力。遂待景治帝召集眾臣商議之時,主戰派便如死灰複燃一般,揪住鯀不放,皆一並檢舉上陳鯀之過,以五皇子為首,反對議和,道是胡虜猖獗,當一舉逐出中原。  而景治帝素昔對戰與和之事不甚在意,然卻最重名聲德行之事,如今聞罷這議和之事中尚有這等“貓膩”,並非是胡虜乞降,乃是本朝官員委曲求全,堪堪是長他人誌氣、滅了自己威風,心下頓生不滿。何況議和之事乃是當初自己首肯,然議和一派官員竟是人人口誅筆伐、欲除之而後快之人,若是為人知曉自己竟倚重這等官員,自己豈非成了識人不清、用人不淑之君,反倒落了眾官口實,毀己英名。念及於此,景治帝心下很是矛盾,若說是貞觀納諫之雅量,景治帝是沒有的。遂此番既不欲承認當初的議和之舉欠妥,亦不願令了主戰派諸人,尤其是五皇子得勢。奈何這鯀觸犯眾怒,引得朝中諸官紛紛上奏附和參本之辭。而參本中隱含之意則是若是此奸臣不除,則上位者無以振朝綱。景治帝見狀倒也不願自己落了這等口實,遂想了一法,對外皆道是鯀有心藏奸,欺上瞞下;今得禦史糾察檢舉,方顯其惡,當懲惡而揚善,以匡視聽。  遂此番盡管忠順王為其子百般求情擔保,亦難以令聖上回心轉意,到底此乃群心所向,忠順王難以一力扭轉。兼了鯀北征確實敗績累累,因戰敗而議和已是不爭之事實,此事被侯孝華公之於眾,主和派的議和使者光環便盡皆剝落,成了個戰敗乞降求和之將,主和一派亦顏麵盡失。加之五皇子歸京,正是軍功顯赫,倒將鯀襯得無地自容。由此主戰一派自是氣焰驟漲,對了鯀便也再難姑息。於是景治帝便也隻得順應眾意,將鯀罰出京師,做了個雲南省某府知府,便連忠順王堪堪接任不久的領侍衛內大臣之職亦被一並革除了,當真可謂是禍不單行,倒是應了那句多行不義必自斃的俗話。  見罷這等結果,賈珠倒也長籲口氣,隻道是如今賈府大敵忠順王一派逢此大劫,惟有偃旗息鼓,想必此番大抵亦不會生出尋自家茬子的心思,倒也總算可以安枕幾日了。  此外來年會試將至,煦玉念及今年熙玉下場,唯恐自己被派了房官而迫使熙玉無法下場,方早一月便向吏部告了假。恰巧他與五皇子鬥樂內傷之事人盡皆知,遂吏部便也幹脆地放行,允其在家休養。而此番煦玉守在熙玉身畔,正可親自輔導敦促,熙玉雖不免仍舊緊張難安,到底較起從前來底氣更足。  而在此期間卻意外有原籍中子弟趕來京城,本已預先寄了信與賈政,然賈政因出任學差之故而未及理論。此番來人中有一人正是當初前來京城交接原籍各項事務的賈胞弟賈璣並了其表兄周光祖,此兄弟二人此番上京正是為參加今年的會試。他二人上屆科考便已中了舉人,不巧因了白事之故丁憂三載,遂隻得延誤至今年下場。  二人還順帶捎來欽思南下金陵後寫與賈珠之信,信中道金陵族人皆安置妥當,且吟詩頗具經濟頭腦,不僅未嚐因戰亂而匆忙將原籍土地賤價發賣,且將其他荒廢之地以低價收購。而因馬文夢叛亂之故,江寧府中諸多商鋪店麵皆無人經營,吟詩趁機將之盡皆收購,待王師收複江寧,再將之高價出售,便也很賺了一筆。如今吟詩已成為江寧地區小有名氣的財主了。然吟詩倒也不忘賈家之恩,賺了銀子,又自願捐出一筆給賈家祭田並義莊,留待戰後重建。惟遺憾之事便是之前因賈珠要求在原籍興辦的義學,所修書塾因戰爭之故遭到損毀。此前原籍子弟紛紛慷慨解囊,修建書塾,於戰前已是頗具規模,族中子弟並了當地一些窮人子弟皆能入學讀書,從中受益匪淺,包括此番來京趕考的賈璣與周光祖。除他二人之外,其中還有中了秀才的子弟。此番族中子弟各自為躲避戰亂移居別處,暫且無法聚居一處讀書,惟待戰後將書塾重建。卻說之前賈珠尚且憂心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原籍產業因一夕戰亂而俱毀。未料吟詩竟是一細致忠厚之人,不但盡心料理經營,且尚能舉一反三,尋獲商機,倒也未曾白費自己的一番栽培。閱信之後,賈珠倒也收獲頗多意外之喜,於煦玉跟前又痛讚了吟詩一回,煦玉亦剛閱罷吟詩托賈璣帶與自己之信,聞罷賈珠之言,心下倒也更為快慰。  閑話休述,二月會試開科,此番熙玉並了賈璣、周光祖三人一道下場。此番下場前夕,熙玉於家中將供奉的文曲像好生拜了一回。下場之時便隻覺宛如神助,期間甚是得意,可謂是成竹在胸。待出榜那日,煦玉雖未在林府,然早已遣了家人回府告知曰待報信的來了之後將成績名次拿了來榮府。遂熙玉待在府中可謂是觳觫難安,隻道是之前哥哥早已下令,務必取在五魁之內,由此熙玉甚至不敢命人前往張榜處探視。孰不知榮府那處煦玉早已遣了家人往張榜處打探清楚了,熙玉正巧點了第五名,倒也算差強人意。此外同科的賈璣點了四十九名而周光祖則點了三十五名,對於他二人而言此番能中進士,皆是意外之喜,也不在意那名次,隻待下月的殿試便可。此乃後話,此番且按下不表。☆、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異夢(一)  此回先從柳菥在趣園將養數日後歸府說起。幾日後,柳菥挨不過府裏老太太太太隔三差五地遣人來喚,隻得待麵上淤青好得不大能瞧出,便忙不迭辭了應麟則謹回了城裏。卻說應麟素昔最是心儀那等與眾不同、出類拔萃之人,膝下三名弟子無不是來曆不凡之輩。柳菥較了他三人,雖說未必那般萬中難挑其一,然亦是千伶百俐、超凡脫俗,遂應麟見了倒也喜歡。此番柳菥在趣園與自己一道住了幾日,關於柳菥應麟心裏有話,方將孝華單獨喚來,師徒二人私下裏聊了一回。  此番應麟開口,竟直言道來,毫不婉曲:“華兒,為師有幾句話欲對你道明。你與文清,你二人可是有那私情?”  孝華雖知曉應麟乃是出塵脫俗之人,遂並未刻意隱瞞自己與柳菥之事,然亦未料到此番應麟竟對此事直言不諱,很是訝然,忙不迭解釋道:“先生明察秋毫,學生自是不敢稍加隱瞞穿鑿。此番確如先生所言,學生情難自禁,方與文清生出這等禁忌之戀;雖千般萬般不該,奈何亦一去難返,皆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皆乃學生肺腑之言,亦是因了先生絕非那等凡俗淺薄之士,遂在先生跟前,學生當無需隱瞞……何況先生亦知玉鴻儀之事,大抵學生與文清之情,亦與他二人如出一轍……”  應麟聞罷孝華之言,倒也明了此事非同尋常,尋常人等皆難以啟齒,遂孝華欲尋了話來支吾剖白一陣,亦是人之常情,待他說罷,方對曰:“不錯,珠玉二人之事,為師知曉,且正是為師許下的。他二人乃是前緣既定,方有此情劫。然他二人與你二人卻是不盡相同……”  孝華聞言驚道:“是何不同,還請先生明示!”  應麟不答此話,卻是反問一句:“此番依你之見,文清與謹兒相較,若何?”  於孝華心中,柳菥便是萬般的好,此番在應麟跟前,亦隻得謙遜幾句:“先生何出此言,公子這般獨一無二、慧心獨造之人,文清如何能與公子相提並論?”  應麟聽罷笑曰:“你莫要隻管與為師戴那高帽,想必於你心裏,文清方是那獨一無二、慧心獨造之人。”  孝華:“……”  此番應麟卻是肅然道曰:“你莫要誤會,此番為師乃是問你文清為人較了謹兒為人如何?”  孝華則道:“恕學生此番不明先生之意,於學生心裏,他二人自是千差萬別,難以將他二人相較。”  應麟方道:“你如此說,倒也不無道理。若他二人單就皮相容貌,皆如神仙落劫,人間難尋萬一。然若論性子為人,卻又大相徑庭。據為師觀來,文清麵上觀來雖一派柔弱妍秀,然內裏實則骨硬決絕,不計利害,亦能奮不顧身,乃是外柔而內剛之人,不同於謹兒外剛而內柔……他似是先天體弱,後天亦太過癡執,竟較玉兒更甚。然玉兒有仙緣庇佑,若是尋常人等又如何能夠承受。恕為師直言,此非長壽之象,怕亦是福薄之人……若欲保文清日後安泰無恙,當需戒此執念癡迷方是,如你一般安於天命、順其自然,方為養身之道。”  孝華聞罷應麟之言,可謂不甚悅耳吉利,然亦知應麟乃是出於憐己之心方才道此逆耳之言,遂恭敬地受了,隨後方辭了應麟則謹,攜了柳菥回理國公府。  且說柳菥遭鯀戲辱之事雖不算小,然回到柳府後,卻也不敢向他人提起。柳老太太因此番柳菥擅自在外留宿而很是埋怨一陣,便連孝華亦一並怨上了,將他二人很是理論了一回,方才放了出來。待入了內院,芷煙方迎了出來。此番惟有此女細致審慎,之前出事那日,因了雙胞兄妹之間天生有那感應,芷煙坐於忠順王府內宅之中便隻覺坐立難安,心慌意亂,然礙於是在他人府中作客,方不便表露。之後待柳芷煙辭了世子妃出來,正待命人往二門外喚柳菥的小廝,卻為王府家人告知柳菥已於之前離開,芷煙聞言很是不解,隻道是之前二人已是約好一道離開,此番柳菥不辭而別,怕正是有事發生。憂心忡忡地回了府裏,卻見柳菥並未回府,又聞畫梅道曰柳菥欲與孝華於城外暫居幾日。心下雖仍是擔憂,然聞見柳菥與孝華一道,知曉孝華素來是個妥帖的,方又安心些許。  此番聞說柳菥回府,芷煙忙遣了香蘭來二門處詢問,請哥哥們得空入內說話。柳菥孝華隻得依言前往之言房中,途中又商量一陣,統一了口徑,不將實情說出,以免妹妹憂心。另一邊,卻說那柳家庶出的二公子柳芬,因前日裏鬧小旦之事被謝夫人喚進房內訓斥,此番因柳菥孝華進入內宅向謝夫人請安,方才罷了這通教訓。遂這柳芬心下便也百般不快,又見柳菥孝華入內,謝夫人那是有多少心疼憐愛皆堆在了臉上,因了此乃柳菥出門數日方才歸家,遂忙不迭噓寒問暖,吩咐丫鬟往廚房取了新熬的銀耳蓮子湯,與他弟兄二人一人一碗。這柳芬見罷好不嫉恨,將心底裏素昔積壓隱忍許久的怨恨皆勾了出來。待柳菥孝華從謝夫人房中出來往了芷煙房中去,那柳芬便也跟著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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