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思聽罷忙對曰:“足矣。據弟此番前往打探得知,那賊人雖自稱擁兵甚眾,然實則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且多是要挾抑或以妖言蠱惑所占之城的百姓加入以擴充賊軍隊伍。實際的武裝賊眾大抵不過數萬人罷了,戰力與殿下所領王師相較全然無法相提並論。因了賊數有限,遂所占領的城池不過留兵一萬,主要據守城門與府衙兩處。由此殿下既領兵十萬,隻要攻破城門,進而剿滅府衙賊眾,收複失地不過輕而易舉、順理成章之事,遂此番大可在數月之內將眾城池收複,隻看殿下是欲速戰速決還是‘細嚼慢咽’了……隻一事需告知殿下一聲,若說此賊有甚與眾不同之處,便是那賊逆馬文夢與倭寇勾結,倭寇曾為馬文夢提供許多船隻,如今那高郵湖盡為馬賊所占,湖上俱是賊船肆行。由此殿下此番前往,大抵收複揚州之前,水戰是再所難免的……” 五皇子聞言大笑曰:“本王雖自小長於北方,倒也習得水性,水戰何足懼哉?在座諸位有誰不諳水性的?” 此言一出,在座其中幾位北方將領隻得赧顏答曰“末將不諳水性”,五皇子見狀戲謔對曰:“身為武官竟不習水性,當真需感汗顏。屆時若是湖上水戰,爾等怕隻得留待陸上接應罷。” 隨後五皇子又與欽思並了身側一幹將領一道埋首製定一番行軍計劃,最終擬定以下路線:通州靠海,馬文夢最初以通州為據點,勾結當地倭寇起兵,占領鎮江揚州兩地;隨後兵分兩路,一路北上占領淮海,一路西進占領江寧,侵入安徽。此番五皇子領兵直抵鳳陽府,先行解鳳陽之圍,隨後渡洪澤湖,收複淮安府,再南下奪取高郵湖,進而收複揚州府並鎮江府兩地,最終向西收複江蘇首府江寧。 此間議畢,欽思方對座上五皇子玩笑道:“此番欽思跟隨殿下滅賊,若能就此一舉破敵,還我河山,屆時殿下可需在聖上跟前替欽思美言一番,令欽思能得以謀得一官半職的,亦可借此光宗耀祖,在他人跟前也長了臉。若不為此,隻恐那多事嚼舌之人日後談及殿下,隻道是欽思成日裏跟隨在殿下身邊,卻無職可居,無功可守,無名可揚,隻怕因此帶累了殿下英名,便是欽思之罪了~” 五皇子聞言大笑對曰:“素昔便說你巧舌如簧的,如今竟連本王亦編派上了,好個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從前本王便令你身居神京之時就此謀取一個功名,你偏生文不成武不就,平日裏鬥酒觀花,麵上亦沒個正經,隻道是自己無功名利祿在身,樂得自在。否則以你之身手,如今好歹亦是我府裏的一等侍衛了。你亦不缺那閑錢,便是你出了銀子捐個八品九品的官職,如今業已晉升。偏生遊手好閑、百事不做,如今卻又心係功名,此番便連本王亦埋怨上了……” 欽思則答:“弟隻是因了這些年漂泊輾轉,如今這般居無定所的時日弟亦是過得膩了累了,便欲從此有個官職傍身,能就勢安定下來與殿下效勞方是。” 五皇子對曰:“難得你如今亦作此之想,待回京之後,本王自是稟明聖上,提攜你一番。” 欽思聽罷嬉笑道:“如此欽思多謝殿下賞識提拔。” 之後五皇子便吩咐眾將前往各自帳中歇下,明日尚需行軍。又命人將欽思住處安排在自己大帳近旁,恰在賈珠帳篷一側。☆、第六十二回 施計合圍以虛待實(二) 卻說此番賈珠從中軍帳中退下,卻是往了自己帳中徑直取出自己前日裏向永暫借的一柄鐵劍,來到大營之後空無一人之處,掣劍作舞。卻說自與煦玉分別以來,無數個日夜,賈珠隻恐這長夜漫漫因相思成疾,遂便以練劍來令身體疲憊,借此來轉移心緒,以熬過這孤苦無依的日子。今日本亦是作此之念,不料此番賈珠不過舞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便忽聞從不遠處的山坡之上,傳來一陣清越悠揚的笛聲,旋律竟還難以置信地與賈珠身起劍落、跳躍騰挪的節奏暗自相合。賈珠聞罷,忙不迭停下動作止了腳步,轉身向笛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吹笛之人正是五皇子。 對麵五皇子見賈珠停下,亦隨之放下長笛,朗聲問道:“怎的竟止住不動了?” 賈珠聞言隻得答曰:“下官見殿下有此雅興,奏笛一曲。怕劍術拙劣,難登大雅之堂,而擾了殿下雅興,因而知趣停下。” 五皇子聽罷對曰:“純屬狡辯。此番以誑語搪塞本王,該當何罪?” 賈珠聞罷忙不迭躬身行禮道:“下官不敢,還望殿下明鑒!” 五皇子亦不追究,負手向賈珠所在之處行來,又開口道句:“你近來跟隨在本王身側,有一事本王倒也疑惑不解。想來你與林玉既是姑舅兄弟又是同科,同出邵承祚門下,彼此之間關係更是非比尋常、親密無間,緣何你二人的性子抱負差別卻如此之大?” 賈珠:“……” 此番未及賈珠回答,五皇子便又自顧自接著說道:“據本王所知,林大才子有致君堯舜、兼濟天下之誌,為官期間亦是鋒芒畢露,隻欲大展身手,便是較之其先父當年作為,亦是過之而無不及。而反觀你所為,你莫以為本王不曉,此番你雖隨軍出征,然卻絲毫不以此為意;這些年身居官場,亦是得過且過,除卻那西洋番邦使團前來朝賀之時你異乎尋常地表現激烈之外。在本王看來,這並非是當初殿試之上做出《平寇八策》的儒生應有之表現。” 賈珠:“……” “本王尚且記得,你二人當年殿試,本王亦為評閱官之一,十甲的墨卷本王俱曾過目。平心而論,玉的墨卷較之於你,的確是《五經》通明,策對平允,用典舉重若輕,雅與題稱。事實上,其餘九甲皆無法與玉之文才相較,若玉被舉為狀元,當之無愧。當初僅位列探花,乃是太子別有用心。雖然對於林玉此人,本王向來不喜,然對於他之才華,卻也無法否認……” 賈珠:“……!” “然在本王看來,你之墨卷卻於本王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在本王看來,此乃一胸有別才、深諳本朝軍事現狀,敦本務實之人所作。若能任用該人為官,想必能改善本朝尚虛浮誇之風。不料待此人當真入了朝堂,竟也是碌碌無為,不過隻求安分守己。便連此番命你隨本王出征,亦是這般心不在焉,絲毫無借此嶄露頭角、大顯身手之心。難以想象若是換作玉,他會就此白白放過此機,隻為韜光養晦……” 賈珠聽到此處則開口問道:“殿下既知賈珠不過一介庸碌無為之人,為何彼時仍允了吏部將賈珠調任兵部,置於殿下跟前?且如今賊逆叛亂,殿下奉命出征,這等軍國要事,又為何令賈珠隨軍出征?便不畏賈珠給殿下添了亂子?” 五皇子聞言笑道:“難得你亦有如此有氣性的回答,鴻儀。雖說你如今的所為令人大失所望,然本王並不認為這便是你全部的能耐。本王隻道是你並非那等碌碌庸才,你隻是誌不在此,雖身在朝堂,卻不為功名二字,更非如玉那般出於書生意氣。而本王正是因為對你身中到底懷才多少有那麽些許好奇,遂此番方點了你隨軍出征。加之……” 賈珠:“……” “加之你舅父王子騰更在本王跟前一力保舉推薦,遂本王便也更為篤定……”說到這裏五皇子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如此你可是知曉,不論此番你願是不願,你俱已是身不由己了。你注定是我兵部之人,需歸於本王麾下!” 賈珠聞言不答,沉默片晌,方跪下說道:“殿下既已如此吩咐,賈珠隻得從命。” 五皇子見狀亦是不以為意,隻道句“免禮”。 賈珠聽罷起身,隻聽五皇子又道:“方才見你練劍,本王亦是來了興致,不若本王便就此與你較量一回,暫以手中玉笛為劍,如何?” 賈珠對曰:“殿下若執意與賈珠試劍,可請殿下稍待賈珠前往再取一劍來供殿下使用。賈珠劍技不精,隻恐如此對舞,若是不慎折損了殿下手中玉笛,賈珠亦是擔戴不起。” 不料五皇子聽罷卻是不以為然,說道:“若是此番你有那本事當真折損本王玉笛,此番試劍便算你勝,本王甘拜下風。” 賈珠聞言心下一凜,亦被五皇子之言激出幾分好勝之心,登時立起身對曰:“既如此,還請殿下指教。” 言畢,賈珠手持長劍,對麵五皇子則手持玉笛,二人倏忽間便鬥於一處,此番你來我往、一時間兩個身影疏忽飄渺,宛如兩條白龍嬉水纏鬥,竟難以分清他二人誰是誰。鬥了二十餘個回合,竟也難分勝負。然賈珠心下亦是明了,五皇子身手過人,劍術更是精妙絕倫,不愧為本朝第一高手,隻怕此番便是則謹親上,亦難以輕易占了上風。若非此番隻是以笛為器,自己怕早已因應對不及而敗下陣來。果不其然,待十數個回合之後,賈珠一招不慎,便被五皇子將長劍擊落。 賈珠見狀長籲一口氣,停下身形,立於原地對五皇子拱手說道:“殿下劍術高超,精妙無匹,在下與殿下相較,可謂是相去甚遠,大為不及。” 五皇子則擺擺手對曰:“你亦無需如此過謙,你之劍術倒也並不辱沒了你之師門,與欽思相較亦能拚個兩不相讓。如此看來,你的身手尚佳,日後若是隨本王上那戰場殺敵,想必亦是綽綽有餘了。” 賈珠:“……” 隨後五皇子亦不再多言,招呼一句,吩咐賈珠早些歇下,之後便別了賈珠,轉身負手往自己帳中去了,賈珠行禮道句:“恭送殿下。”言畢,便見五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第六十二回 施計合圍以虛待實(三) 次日,五皇子照舊領軍南下,往鳳陽府行軍。隻是此番卻斷非如之前那般日夜兼程,反倒是走一陣停一陣,晝行夜止,即便三軍已行至安徽境內,期間仍是行了三日方才達到鳳陽城下。眾人見狀皆不知此乃何故,隻賈珠心下暗自警惕,隱隱覺察此番兵臨城下,五皇子隻怕是欲有所作為了。 不料此番五皇子並未就此令鳳陽知府大開城門,令三軍得以進駐鳳陽城內,而是在距離鳳陽城十裏的郊外安營,甚至命手下眾軍隻將那營寨安置得較了尋常營寨更為緊湊狹小,白日裏便隻管大張旗鼓地命士兵安營紮寨,隨後又慢條斯理地遣人前往通報與鳳陽守城官兵知曉。 當日入夜時分,城外整個營寨裏俱是燈火通明,人聲喧嘩。營寨內亦如尋常那般派遣巡邏衛隊於營寨各處往來巡視,一切看起來俱與素昔的行軍安營無甚兩樣。 王師安營紮寨處靠近一片樹林,當夜月黑風高,樹林更顯風聲鶴唳。不料二更過後,那樹林附近隨即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並了衣裾兵器摩挲聲,正是那圍城的賊兵隊伍趁夜襲營。此番那負責攻打鳳陽城的賊軍首領洪緒隻道是王軍為救鳳陽之圍,晝夜行軍,遠道奔馳,此番必定疲困;且加之今日方才行至城下,白日裏又忙於安營紮寨,今夜必定無所準備。若是能趁今夜月黑風高之際偷襲主營,將營寨包圍全殲,再生擒主將五王爺麟,不愁王師不破。遂至二更時分,果真令兵銜枚、馬勒轡,引兵自樹林中來,悄無聲息地包圍了王師大營。 那洪緒見大營中不聞絲毫動靜,心中大喜,揮手下令賊兵殺入。偷襲殺死營門處的守衛,隨後又奮力與幾處巡視的衛兵奮戰。不料率先攻入中軍帳的賊兵隻見帳中雖廣燒燭火,然卻不見半個人影。心下隻覺不妙,正值這時,忽聞一聲炮響,震山崩石,隨後隻聽四周俱是兵器人馬之聲,那洪緒恍悟:“不好,中了埋伏!” 正待指揮摸入營中的賊兵迅速撤出大營,不料卻見守在營門處的賊兵亦被趕入營中,隨後便是王師的部將殺入營內。而放眼望去,大營外圍更是黑影幢幢,將大營團團圍住。那營中困守的賊兵早已駭得不輕,見王師衝入營中,便隻顧在營中亂砍亂殺、任意踩踏,作那困獸之鬥。加之外圍戰鼓如雷,喊殺聲震天。那圍困的洪緒等人聞罷此聲駭得肝膽俱裂,此番亦是殺紅了眼,見人便殺。一旦退至營門處,便有王師的人馬衝殺進來,將賊兵逼入營中。而王師人馬亦並不殺進營裏,遂大半夜的,伸手不見五指,那賊兵在營中四處砍殺,不過是自相殘害。待到天色破曉,方才瞧清營中除卻之前留守的幾隊巡視衛隊,何來的王師人馬,此番營中不過是賊兵自相殘殺折損的。此番天亮後,方才見營門處守著的王師人馬早已不知所蹤,那洪緒方才領著殘兵敗將倉皇逃竄。 樹林外的山坡之上,五皇子領著眾將騎在馬上,見罷山坡下的圍戰,不禁大加喝彩。周遭一幹部將見狀亦是紛紛讚道:“王爺果真神機妙算,預料到那賊兵今夜會來劫營!” 五皇子大笑曰:“此便是所謂兵不厭詐、以虛待實。本王前日裏命三軍日夜兼程,當是為解鳳陽之圍。然那日聞欽思來報,這洪緒雖命賊兵圍困鳳陽城,卻不猛攻。可知此人乃是一貪圖便宜、欲坐享其成之人。此番他料定本王領兵前來解圍,定是長途跋涉、晝夜行軍,趕至此處之時定已是疲憊不堪。加之本王白日之時又命士兵煞有其事地安營紮寨,夜裏更是燈火輝煌,一派疏於防範的安樂之狀,那洪緒見狀必起趁夜偷襲我軍大營之心。孰不知本王知曉鳳陽必有戰事,早於三軍進入安徽境內之時便不再命其疲於奔命,行軍減緩,遂待我軍趕至鳳陽城之時,亦並非疲弱不堪,且隨時可以一戰。此番那賊人既欲趁夜偷襲,本王便也趁夜混戰。本王之前吩咐爾等隻作合圍,不必過殺,便是因了有夜色掩映,敵我難辨。那洪緒領人來襲,難免心驚膽戰。我軍密圍數層,隻派少許進入營中虛張聲勢,再從旁虛聲叫喊,任其自相踩踏殘殺,不正可以逸待勞,而無損我方兵卒,豈不妙哉!” 眾將聞罷莫不心悅誠服,便連一旁的賈珠對了五皇子亦是刮目相待,隻道是不愧是本朝被稱為戰神之人,便是命了當朝景治帝親領禁軍與五皇子一戰,隻怕也難以抗衡。 而身側的欽思聞言更是止不住往了自己臉上貼金,得意洋洋地吹噓道:“此番殿下能得以出其不意,正有欽思我的一份功勞在內!若非欽思連夜趕來向殿下報信,告知殿下賊軍的情報,隻怕殿下亦無法如此輕易不費力地取得首戰大捷了~” 五皇子聽罷笑曰:“此番你有功勞倒是不假,本王賞罰分明,屆時破賊平亂論功行賞,本王當不會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