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停好,元春從馬車上下來才知道抱琴說的車水馬龍是一點都沒有誇張。


    賈家用來停馬車的院子中,各家的馬車擠成一片,元春一眼看去就看見了好幾家的燈籠。


    一個簡單的賞花宴居然來了這麽多人,倒是讓元春心中有些驚訝,隻是此時的她已經完全顧不上驚訝,隻是一手護著自己的肚子,然後急匆匆向賈母的院子中走去。


    剛到賈母院子前,一陣爽朗的笑聲就從院子中飄了出來,元春聽著這個笑聲有些熟悉,倒是有些像是湘雲。


    “老祖宗,您看這海棠花開的多好看。”湘雲坐在賈母旁邊,指著擺在房間中央的海棠花道。


    “嬌而不豔,素而不哀,這花確實好看。”旁邊的另一位元春不認識的夫人讚同道。


    賈母此時滿臉笑容,接受著簇擁著她的那些夫人們的恭維。


    “到底還是老夫人有福氣,這兒子得了一盆好看的花都要眼巴巴的送過來給您賞玩。”


    “就是,這孫兒高中探花郎,這樣的福氣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在這些人的恭維下,賈母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站在下麵的李夫人注意到了從院門外進來的元春,她向伺候在賈母身邊的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個丫鬟瞬間就心領神會。


    “老祖宗,你快看是誰來了。”那個丫鬟低下頭笑著對賈母說道。


    賈母聞言向門口看去,見是元春來了瞬間笑的更加開心,反倒是本來開心聊天的各位夫人在看見元春後安靜了下來。


    元春一瞬間就感覺到氣氛的不對,但是她還是走到了賈母麵前,微微屈膝道:“老祖宗,我來看您了。”


    賈母是超品國公夫人,元春一個還沒有封王的皇子側妃倒也是能行這個禮。


    “快起來,你這還有著身孕呢。”賈母一疊聲的讓元春不要多禮,同時催促身邊的丫鬟去將元春扶起來。


    “多謝老祖宗。”元春款款走到賈母身邊坐下,然後看著那盆海棠花,“這白海棠清麗脫俗,除了老祖宗那是一般的俗人能欣賞來的東西。”


    元春這樣說著,眼光卻是從在場各位夫人的臉上掃過,她到底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感受到了她進來的時候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也是知道在場的這些夫人們是看不上自己的。


    不過,那又如何?


    她是二皇子側妃,等到二殿下封了王,那她這個上了皇家玉牒的側妃自然也就是水漲船高,到時候在場的許多人都是要仰望她的,所以她現在又何必在意這些人呢。


    坐在下麵的夫人們也是瞬間就聽出了元春話中的嘲諷,隻是她們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養氣功夫那是一個比一個好。


    今日被李夫人請來的夫人們,雖然夫家的官職都不是很明顯,但是卻都是一些處在關鍵位置上的官職,最關鍵的是這些大人都與妻子感情極好,並且朝中沒有表現出站隊的意思,其中有些大人連二皇子遇見了都要客氣幾分,是二皇子想要拉攏的存在。


    等她們回去給自家夫君一說話,隻怕二皇子試圖拉攏這些人的進度又要受到挫折了。


    坐在賈母身邊的元春見這些夫人臉上並沒有生氣的痕跡,還以為是這些夫人怕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的將下巴抬的又是高了幾分。


    注意到這一幕的各位夫人紛紛在心中決定,今日回家後就將今天這事情告訴自家夫君,俗話說得好,不是一種人不進一家門,二皇子的側妃是這種樣子,保不定二皇子也就是這種人。


    李夫人明顯注意到了各位夫人眼中神情的變化,但她隻是笑了笑道:“俗話說得好,大俗即大雅,這俗與雅又哪裏有那麽明顯的分界。”


    “這倒也是,我們這些俗人看看俗物那就是雅事了。”旁邊的一位夫人笑著接過李夫人的話。


    氣氛在兩人的三言兩語下又恢複了,屋中的夫人們又開始熱情的交談了起了京中最近興起的玩意,隻是全程都沒有人理睬元春。


    “最近京城中新出現的那些琉璃真真是好看極了,比起那些從西洋來的也是絲毫不差。”其中一位夫人饒有心趣的對眾人道。


    “你說的可是從蘇州來的那批琉璃,確實是好看。”另一位夫人讚同道,然後這位夫人故作神秘的道,“隻是你們知道這琉璃生意背後的主事之人是何人嗎?”


    “哦?聽你這麽說,此人定然不是一般人。”立馬就有人捧場道。


    剛說話的那位夫人故作神秘道:“這生意的背後可是個姑娘。”


    “什麽?”在場的夫人們都有些驚訝道,就在她們還想追問的時候,元春卻是有些不耐煩了。


    她今日來賈府是為了二皇子想要的東西,而不是來聽這些人在這裏絮絮叨叨的,等這些人再閑聊下去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這會日頭也不早了,各位夫人在請喝一杯茶吧。”元春擺出一副當家做主的樣子對眾人說道。


    各位夫人聽見這話都懵逼了,這個賈元春腦子清醒嗎?她在這裏端茶送客,她是賈家的什麽人,居然在這裏擺當家人的譜。


    就連賈母都被賈元春的這句話給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按住元春,對各位夫人道:“我這新得的太平猴魁,大家嚐嚐可好。”


    然後又趕緊圓了賈元春的話:“這孩子還小不會說話,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各位夫人連忙說不會,隻是心中怎麽想的就不為人知了。


    李夫人看著賈母的舉動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她好像知道賈元春為什麽會被教成這樣了,沒有下限的偏愛,隻會溺殺孩子。


    她看了一眼元春,然後站起身對諸位夫人道:“花園那邊已經擺好了酒,咱們過去吃酒聽戲如何?”


    如今賈府正兒八經的女主人發話了,誰還管賈元春這個越俎代庖的家夥,紛紛對李夫人的提議表示了讚同。


    等到諸位夫人被李夫人帶走後,賈母有些頭疼的看向元春:“你剛剛那話說的有些過分了。”


    賈元春卻是絲毫沒有在意賈母的話,她有些著急的讓人都退下去,然後著急忙慌的拉著賈母的手:“老祖宗,我今日來是有事請老祖宗幫忙的。”


    “哎——”賈母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心疼元春,“我個老婆子能幫得上你什麽忙?說吧。”


    “老祖宗,聽聞當年祖父走前留下了一個名冊子。”賈元春看著賈母的眼睛緩緩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賈母驚訝的看著元春。


    “老祖宗,你就告訴我吧。”賈元春向賈母哀求道,“殿下如今處境艱難,您就幫幫我吧。”


    賈母鬆開握著賈元春的手,定定的看著賈元春,然後長出了一口氣:“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真的幫不了你啊。”


    “這是為何?”賈元春追問道。


    賈母神情嚴肅:“你說的那樣東西我知道的,但是你祖父並沒有留給我啊。”


    “這怎麽可能?”賈元春並不相信賈母的話。


    “我怎麽可能騙你?”賈母看著眼前自己最疼愛的孫女道,“東西真的不在我手中。”


    再三確認了東西確實不在賈母手中後,本來就因為懷孕而情緒不穩定的元春崩潰了,她傻坐在一邊口中喃喃自語:“那現在怎麽辦?我答應了殿下將東西帶回去的。”


    看著這個樣子的元春,賈母格外心疼,卻也是一時半會想不出寬慰元春的辦法。


    然而下一秒元春自己就有了主意,她猛的拉住賈母的手:“老祖宗,當年祖父身邊器重的人有哪些您是知道的吧?”


    “我是知道一些。”賈母點點頭道,“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賈元春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祖母,您能幫我把這些人寫下來嗎?”


    賈母被賈元春這句話震驚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賈元春:“元春,這可不是隨便能寫的。”


    “我知道,老祖宗。”賈元春神情恢複了平靜,隻是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瘋狂,“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


    昨天夜裏二皇子走了後,元春一個人靜靜的想了許多,終於是明白了為什麽二皇子會願意給她這個側妃之位,可不就是為了老國公留下的那些遺澤。


    要不然她這個罪人之女,就算是與二皇子一起掉水沒了清白,也隻怕就是被一頂小轎抬進二皇子府上做個侍妾,以此來息事寧人。


    “老祖宗,您就幫我這一次吧。”賈元春向賈母苦苦哀求道,同時拉著賈母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當是為了肚子中的這個孩子,老祖宗,您就幫幫我吧。”


    在這一聲聲的哀求中,賈母有些動搖,終於在賈元春抱著肚子發出一聲悲泣後,賈母終是點頭答應下了這件事。


    情緒激動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窗外的一道黑影聽完了兩人密謀的全部過程,一直等到賈母親手寫完了名單後,這道黑影才消失不見。


    “怎麽了?”雲錦看著匆匆而來的小丫鬟問道。


    小丫鬟三言兩語就將剛才偷聽到的事情說清,等小丫鬟說完後雲錦點了點頭,從腰間的荷包中掏出一點碎銀子給了小丫鬟:“繼續盯著那邊。”


    “是,雲錦姐姐。”小丫鬟接過碎銀子後轉身離開,雲錦轉身去了夫人正在看戲的小樓。


    李夫人此時正與人說著台上的小旦唱得不錯,見雲錦向自己使眼色有事情要說,李夫人對身邊的那位夫人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我去更衣,這會讓我兒媳婦陪你們看一會,可別嫌棄。”


    “你這哪裏的話。”那位夫人親熱的拉住楊芷的手,“這麽好的兒媳婦我做夢都想是自己的,要不是你下手早那我絕對要搶一把。”


    “可惜了,芷兒現在是我的兒媳婦。”李夫人對著眾人得意道,然後在一片笑罵聲中離開了小樓。


    到了僻靜處,李夫人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收斂了,她看向雲錦:“發生什麽事情了?”


    “元春姑娘向老太太討要國公爺留下的人脈冊子無果,之後請求老太太幫她偽造一份,老太太同意了。”雲錦低聲說道。


    李夫人臉上流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來,她就說元春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現在看果然是有事要找賈母。


    “夫人,可要出手阻止?”雲錦見李夫人沒有發話便低聲詢問道。


    “不用,隨她們便吧。”李夫人無所謂的笑了一下,那真正的人脈冊子在當年老國公走之前給了賈赦,後來為了分家順利賈赦在李夫人的勸說下將東西獻給了皇上。


    如今二皇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居然想染指皇上的東西,李夫人想到這裏心中居然隱隱約約有些期待。


    “將這個消息告訴瑚兒,他會有安排的。”最終李夫人隻是如此吩咐了一句。


    “是,夫人。”


    李夫人與雲錦說完事情後準備返回看戲的地方,剛走了幾步就遇上了從賈母院子中出來的元春。


    在看見隻帶著一個雲錦的李夫人後,元春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怨念,她想都沒想就跟上了李夫人的腳步。


    李夫人沒走多遠就注意到了元春,在看清元春臉上的怨氣後,李夫人腳下一頓然後帶著人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被怨念衝暈了頭腦的元春絲毫沒有注意到李夫人腳下的變動,她跟著李夫人一直到了一個亭子邊,見李夫人停了下來,元春立馬就走了過去。


    “有什麽事情嗎?”李夫人轉身看著元春道。


    元春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跟了過來,此時見李夫人一臉平靜,她卻是再也忍不住這些年受下的委屈,衝到李夫人麵前:“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李夫人微微偏頭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得體:“你想要我說什麽?”


    “我母親的事情,若不是你怎麽會被翻出來。”元春此時都已經顧不上自己的肚子了,怒氣衝衝的指著李夫人的鼻子罵道。


    “我?”李夫人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至於王氏幹下的那些事,本來就是她錯了。”


    在聽到李夫人輕蔑的稱呼自己母親為王氏的時候,元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恨,抬手就向李夫人臉上扇去。


    “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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