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濤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一切按照慣例正常運轉著,該下班的部門已經下班了,緊要的部門也在頭目的組織下在加班啥的,林苗也先一步回到公司並自覺留下來頂替宗玉衡的工作了,淩亂的辦公室已經被收拾得秩序井然了。一切平靜得好像和平常那些個緊張卻有序的夜晚沒什麽不同,馮濤站在辦公室的中心環首四周,視覺上的整潔感卻隱然有種嘲諷的味道——若人心也像物品一樣可以隨便收拾妥當該多麽好!事實是在經曆這一場暴亂之後有什麽東西永遠回不去了,無論再怎麽熟悉的場景看在馮濤的眼裏不知怎麽的都看出點荒涼的味道來。林苗很貼心地送咖啡進來的時候馮濤叫住她,心平氣和地詳細地詢問了她所看到的當時的場景。林苗就又不厭其煩事無巨細地匯報了一番。當被問到是否確實親眼看到宗玉衡施暴場麵的時候,她如之前說的一樣——當時的場麵給人的印象是如此,可是並無親眼見證。林苗小心翼翼地揣摩馮濤的表情,卻並不見他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馮總此刻已然靈魂歸位,又是平時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馮總了。林苗其實覺得馮總今天的表現有點失水準了,平時他似乎隻是和宗特助在一切的時候才表現得各方麵都像個人,而在別的下屬麵前他是個標準的老板,而我們知道老板都是泯滅了人屬性的存在,什麽鐵血無情、明察秋毫、雁過拔毛、城府深厚啥的,他簡直像是從教科書上扒下來的老板的樣板,是學院派的。可是今天鬧的這一場裏,馮濤的老板屬性卻被側漏出來的人屬性給覆蓋了——慌頭慌腦地跑回公司救場,卻一點沒發揮消防員的滅火作用,反而失手傷了“有關人員”,然後在醫院也是很不冷靜地衝到人的病床前吼啥的,更過分的是還吼了兩次,第二次還把宗特助給打得直叫喚——林苗覺得自己隻是旁觀者,並不是當事人,因此不能輕易斷言這裏麵的是非曲直,可是單就馮總今天的表現來說確實不怎麽頂事啊!看來馮總終究還是個人,是人而已。人都是關己則亂。如果馮總的屬性更夠再高檔一點,早一點進入這種冷靜睿智氣吞八荒能鎮得住場子的狀態的話,那麽也許今天很多事情本可以不必發生。冷靜得有點冷淡的馮濤揮揮手說:“這裏沒你什麽事情了。可以出去了——幫我再叫兩個當時在場站位比較靠前的人進來。”林苗領命而去,關門之前瞥到一個人坐在那裏的馮總,有點傷感地想:“……今晚回去再發一貼吧,就叫《傲嬌受大戰悍婆婆、犧牲在戰場上的f總、及其他……》。”馮濤接連傳喚了數名下屬,詳細詢問了事發時的情況總總,越問他的心就越沉,所有人的口供都驚人地一致(呃,似乎也沒有不一致的必要……)——那就是大家都“感覺”宗玉衡打了馮母,可是沒有任何人親眼見到那一幕。其實冷靜下來的馮濤已經對這個事情有所預感了,他當時真是莫名其妙地昏了頭,在事情沒有查明的當時就胡亂地偏聽偏信認為自己母親一定是吃虧了宗玉衡一定打老人了什麽的。可是細想想,宗玉衡並不是那樣的人。誠然,宗特助還是總少爺的時候是有有動手打人的習慣,可是想來想去,挨了打了似乎隻是他曆任的“男友們”——包括自己在內,在成為那種關係之前,或者在宗玉衡認為自己是暗戀他之前都不曾拳腳相加過;宗玉衡雖然對他爸爸別別扭扭不是特別尊重,可是也就隻是對自己的爸爸而已,對別的老人家還是客氣的,包括當年對馮父馮母也沒說過一句半句的不是。現在想來,這確有可能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從馮母的角度,馮濤太知道她的打算,為了拆散離間他和宗玉衡的感情,她什麽苦都能吃,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從宗玉衡的角度……他是那種如果被冤枉的話頂多就會辯解一句,或者幹脆壓根就不屑辯解的人。自己當時不分青紅皂白,而且還出手把他推下樓梯,憑他的性格是沒有可能還向自己說出類似於辯解告饒的話來了,不管那是否是事實……等等!在最後逼問當年自己是否和老宗總有金錢交易的時候,他好像隱約說過類似沒有打人這樣的話……馮濤懊惱地按著額角——他後悔沒有在辦公室裏安裝攝像頭。話說回來,即使有攝像頭的話,第一時間馮濤大概也不會想起來調出那個來看,自己隻有頭腦一熱地聽信親媽的話,然後事情一步步地惡化下去……馮濤到這個時候甚至陰暗地期待宗玉衡確實有動過手打他媽,那樣的話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縱使證明了宗玉衡太過驕縱,自己也還可以慢慢教育,然後可以有些底氣出手安撫各方不滿,好過現在他眼見自己朝著史上最大冤案的製造者之一的方向上墮落而去——傷害自己還愛著的人比想象的要難過。接下來要怎麽辦?——卻向宗玉衡承認錯誤?還是假裝自己這邊還有一點道理,製造一點自己也是不確定信息受害者的形象?——畢竟現在隻是沒有明確證據證明宗玉衡打了人,可是同樣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沒打人……馮濤在獨自一人的辦公室裏心緒不寧地難受著,他自我放棄地攤開手腳,卻感覺腳尖突然碰到了什麽,那東西咕嚕嚕地滾到一邊去了。他低頭向桌子底下看去——那裏,在桌腿旁邊陰暗的角落裏,一個圓白的小棒子靜靜躺在那裏。馮濤親自鑽進桌子下麵,給掏出來,燈光之下,一根怎麽看怎麽眼熟的物什攤在眼前。這個是……這個難道是……這個分明就是……馮濤的臉色煞白,他家的擀麵杖被失手再次跌落在地,又咕嚕嚕地滾到一邊。馮母第二天打電話給馮濤,訴說自己身體的種種不適,又半威脅他趕快和那邊分手,“要不然你媽我也活不長了。”——她是這樣說的。馮濤壓抑著情感,冷靜地說:“我會回去給你一個說法的——今晚上我回去,把家人都找回來吧。”馮母掛了電話,有點喜不自勝了。“謝天謝地!”她簡直像隨便找個什麽神擺一擺了,這點力沒白出,這場醫院也沒白進,她就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是聽話顧家的好兒子。馮偉在一邊著急地問:“咋樣咋樣?我哥有沒有說我啥的?”他怕因昨天的事受牽連,挨他哥一頓訓啥的。馮母說:“你怕啥?!這不有你媽在嘛!一家人,都是為你哥好,他才說不到你頭上!——這不,他說要和那個不要臉的分手,今晚上回家來吃飯,你一會跟我上超市買點菜回來。”晚上馮濤回來的時候馮母已經準備了一桌子菜,把馮娟也叫了回來,一家人又團聚了。吃飯的時候馮母挺高興的,一個勁地給大兒子夾這夾那,熱情裏甚至帶著點心虛的巴結。馮濤垂著眼皮默默地應付麵前的食物,嚼蠟一樣咀嚼著。馮母喜滋滋地想,自己大兒子怎麽看怎麽有本事,原來不是找不著對象,是不找,現在他空下來了,自己這邊要卯足勁給物色,一時就沒忍住說:“老大,你對象的事……”馮濤頭也不抬地說:“媽咱們一家好好吃頓飯,行嗎?”馮母想也是自己多嘴了,他這還算是剛剛失戀沒緩過勁呢,等過兩天的,自己這邊先著手不久得了,於是也沒閉嘴不提。這一桌子人裏有三個不知道馮母昨天大鬧公司的事跡的——馮父、馮小寶和馮娟。前兩個一個太老一個太小,就隻有馮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的,問馮濤說:“哥,你咋心情不太好?——公司的事不順利嗎?”馮濤說:“沒事。吃飯,吃晚飯再說。”李丹就和馮偉使眼色,意思是這麽大個人因為個男的吃不下飯撂臉子什麽的怪有意思的。吃過飯之後收拾桌子的時候,李丹忍不住悄聲和馮偉咬耳朵說:“瞧你哥出的這個洋相嘖嘖~”馮偉就推她一下,示意不要多嘴,人多口雜的。然而他似乎有點過分小心了,馮濤看顧不到他們看熱鬧的情緒,帶著馮父出門消食遛彎。半小時後回來,就到了馮父吃藥睡覺的時間了。他現在大腦功能有點退化,天一黑早早就睡下。馮濤伺候完老父躺下,來到客廳,站在這房子的中間上上下下地看,然後發呆。宗玉衡就隻來過這裏一次,就是在賣房子之前,可是對馮濤來說,這房子卻充滿了他們倆的回憶,是那段關係的鐵證。不能就這麽什麽都沒有了,這房子不還在?——馮濤想。他不要什麽物是人非,他要的要的是年年歲歲相似。馮母招呼他說,“你們爺幾個歇著看電視嘮嘮嗑啥的,小娟跟我過來洗點水果。”馮娟就要過去,馮濤止住她,“不用了,媽,你也別忙了,我今天回來是有話要說。飯也吃完了,就坐下來說吧。水果啥的就不用了。”馮母笑說:“你不吃,別人還不吃嗎?跟自己家人說話別整的像大老板似的,你就別管了,坐那等吧,一會就好。”轉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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