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歌在沉默中一點都不後悔剛才的坦白,他相信友誼,但是也預料到孫琛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   "齊歌,"孫琛深情地喚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向齊歌走去。   齊歌知道他有話要說,也撐著床坐了起來。   孫琛坐在齊歌的床沿上,拉過他一隻手,西子捧心狀按在自己胸口上,長長歎了一口氣,說:"我怎麽早沒看出你是這種人?如果早些知道,也許,一切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也許,現在和你在一起的人,就是我不是他了。"   齊歌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猛地抽回被孫琛捧著的手,整個人都懵了。他曾經想過"出櫃"以後,家人、同學、朋友的各種反應,唯獨目前這種情況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些年,咱們因為懼怕對方不理解,錯過了很多。"孫琛一臉哀怨地看著齊歌,"事到如今,該坦白的都坦白了,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齊歌順著話音機械地點了點頭,抬眼看見孫琛嘴角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再仔細回味他剛才的話,突然明白過來,抬腳把孫琛從床上踹到了地上,再跳下去踏上一隻腳,惡狠狠地說:"你個死小子,耍人耍到我頭上來了。"   孫琛臨走那天晚上,四人又聚到了一起。   "瀟瀟,今天起,你就是我最佩服的人了。要是在白色恐怖的年代,你絕對是最善於搜集情報、嘴巴最嚴的臥底。"孫琛衝馬瀟瀟連連拱手,"我這兒還一無所知呢,你早幾年就什麽都看出來了;最厲害的是,還什麽都不說,蹲一邊裝糊塗看熱鬧。佩服佩服。"   馬瀟瀟瞪他一眼,說:"廢話。除了裝糊塗,你說我能怎麽辦?"   "我早就知道瀟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齊歌在一旁諂媚地笑。   "你想罵誰是壞人就直說!"孫琛又想找碴兒鬥嘴。   馬瀟瀟及時轉換話題:"對了,孫琛,你滿月酒也喝過了,給你家‘哪吒''起名沒有?"   "誰家哪吒啊?你找抽是不是?"   眾人又笑了起來。   四個人又喝又聊了幾個小時,於睫起身去洗手間。   孫琛坐在吧凳上旋身,指著於睫的背影問齊歌:"我說,咱們寢室可就剩你們倆了。你有沒有跟他出去結婚的打算?"   "有啊!"齊歌旋轉高凳,背對吧台,麵向喧鬧的人群,看著那個穿行於其間的熟悉身影,提高聲音堅定地說,"早晚的事,我跟他,早晚會結婚!"   馬瀟瀟和孫琛衝齊歌舉了舉手裏的酒杯,抬眼卻發現於睫正撥開人群往回走。   "叫我?什麽事?"於睫問吧凳上高高在上的三個人。   "沒。""沒有。""沒人叫你。"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攤手加搖頭。   於睫皺眉,詫異地說:"奇怪,明明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三個人略微一想就知道,他是把"結"聽成了"睫",齊歌和馬瀟瀟也不點破他,隻抿嘴笑。   "你當你是誰呀,我們還得時刻掛嘴上?"孫琛又起了損人的壞心,陰陽怪氣地說,"哎喲,我這些年都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是一多情種。"   於睫也猜到自己可能是聽錯了,犯了自作多情的錯誤,被孫琛這麽一損,真是又羞又氣又無奈,隻得發狠說:"孫琛,你等著,等你犯到我手裏,看我怎麽治你!"   孫琛大笑起來,看了看身邊幾個好友,還是原來的樣子,笑得那麽暢快恣意,心無芥蒂。   他相信,他們四個人,不論生活在什麽地方,不論有著怎樣的事業追求,不論愛的人是男是女,沒有什麽不一樣。   ---- 牧神的午後補遺 不羨慕他們的愛情  很多年以後,駱格格仍能記起「一見鍾情」的奇妙感覺:先是一片電光火石,隨後,聽覺、視覺和感覺在瞬間產生屏蔽,心裏眼裏,隻剩一個他。 那是升入大二後管弦係第一次全係合奏大課,正式排練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前兩個樂章在反複停止、重來中磕磕巴巴地完成,指導老師擦著汗宣布休息,一張張表情嚴肅、神情悲憤的臉應聲鬆懈,正襟危坐的眾人也紛紛從座位上四散離開。 兩個女生手捧茶杯小聲議論起係裏的男同學,駱格格在一旁揉著手指但笑不語。 「......『貝九』的主題是──鬥爭,鬥爭的過程是──艱辛......」男生聚集的一角,竟然有人鬥膽模仿起指導老師的講話。雖然有些誇張,但口號般抑揚頓挫的語氣卻惟妙惟肖,引起笑聲不斷。 指導老師黑著臉站起來,衝著混亂的角落喝道:「齊歌,把第一樂章小提聲部拉一遍,讓大家聽聽你理解的鬥爭!」 那天,是駱格格第一次把齊歌這個名字和真人對上號。先是一個背影──高大、挺拔,利落地跨上樂台;然後,拿起小提琴轉身,看到他的正麵──濃眉、黑瞳,堅毅的下巴揚起又低下。這一刻駱格格還很平靜,隻在心裏「哦」了一聲,原來她們說的齊歌就是他。 齊歌把小提琴架在頸側,「貝九」第一樂章莊嚴的快板流瀉而出,先是低沉壓抑,繼而悲壯有力,隨著右臂有力的擺幅,左手手指靈活的舞動,他的表情愈加凝重,略長的額發偶爾拂起,露出微蹙的眉心,深邃如潭的眼眸...... 那個瞬間,駱格格的世界裏濾去了與他無關的一切,眼裏心裏耳朵裏,隻有他的揮灑自如、他的激 情澎湃、他的人曲合一...... 曲終,他持弓的手臂在空中定格,緊抿的雙唇微微上翹,帶了笑意的雙眼掠過聽眾──最完美的收弓,最張揚的結束。 駱格格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也隨之停頓,眼神絞著在他身上再挪不開。 自此,她期待與他的每一次相遇,盼望引起他的注意,但是自尊與矜持又迫使她不得不把愛慕埋藏在心底,用微昂的頭、調轉的視線來掩飾自己心如撞鹿般的悸動。 想了解他,想聽到關於他的一切,卻又羞於讓別人知道。甚至在寢室無意中聽到別的女生提到「齊歌」兩個字,她都會臉紅心跳,彷佛被人窺探到心中的秘密。想躲開,卻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聽著別人眼裏的他,再暗暗與自己心裏的做著比較。 聽別人講述他的軼聞趣事,臉上會不自禁綻露微笑;聽說某某女生對他有意,心就會不自覺的輕輕揪起來;知道他從不和女生親近,形影不離的隻有要好的哥們兒,鬆口氣之後又忍不住紅著臉開始遐想:也許,他像自己一樣,也在默默等待著...... 等待,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為焦灼的火焰,把少女的矜持一點點焚燒。 大三的國慶音樂會期間,駱格格終於鼓足勇氣,主動接近齊歌。先是請他安排護花使者的工作,緊接著又就勞務費問題與他連手組織與校方的談判。齊歌的仗義與爽快,更令她傾心。 但是,除了見麵時比以往略為親切熟稔的微笑,他們的關係仍然沒有進展。挫敗感在少女的心頭酸酸脹脹的彌漫開來,化為黑暗中溢出眼角的一滴淚。 驕傲的公主在愛情上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不止一次考慮過放棄,但是那電光火石般美妙的瞬間又令她不甘,總想再做最後一次嚐試。 「齊歌,這邊有空位。」複調合堂大課,駱格格第一次當眾向他發出邀請。知道他一向與男生坐在一起,這次的主動是跟自己打的一個賭,以此來決定是否應該放棄。既然決定破釜沉舟,也就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與議論。 他身體僵硬的站在階梯教室的過道間,有些意外的與駱格格對視,眼睛卻迅速掃向後排男生聚集的地方,那裏有他固定的座位。 齊歌的腳抬起來,沒有穿過過道走向後排,而是側身走進前排的座位之間,一步一步走向駱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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