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


    夜色朦朧。


    青懿抱劍立於硯雲、司琴等人的前方,辨不清她的神色。


    “青,青懿格格!”司琴脫口而出。


    硯雲眸色微沉,伸手將眾人攔於身後:“你到底想做什麽?”


    兮閻與持盈早已在心中打起了鼓。


    “蕭商羽他們的肉身在何處?我觀星象,這幾個人的命星均未隕落。所以,他們現在在何處?”


    青懿麵無表情的問道。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敢來質問我?”


    硯雲皮笑肉不笑道。


    “小鳳凰,若你今日還有鳳凰火在身,我還怕你三分。”


    “可如今,你還有什麽本事囂張?”青懿嗤笑道,“便是你不說,我也能找得到他們,隻是多花些時日罷了。”


    硯雲麵無表情道:“原來你是寄生靈。”


    這回輪到青懿不再回話,下一瞬,青懿身形暴起,持劍自上空襲來:“那我就先殺你,再殺司琴。”


    “我就不信蕭商羽和那蛟妾,都發現不了你們危在旦夕……”


    “他們必定會回來救你們!”


    硯雲摟住司琴的腰,轉瞬倆人便瞬移至一裏開外。


    青懿的劍氣將兮閻震飛,她勉強在遠處才穩定住身形。抬起頭,卻見青懿已化劍為刀,斬向司琴。


    硯雲的臉色逐漸蒼白,很是勉強的將司琴護在身後。


    持盈的麵色發紅,劍指青懿:“青懿師姐,你要害我們倆還不夠,現在還要當著我們的麵殺人,你還算是天罡派弟子嗎?!”


    顯然言語撼動不了青懿一絲半點。


    司琴數次死裏逃生,緊緊跟著硯雲的動作躲避著,心中卻明白,硯雲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持盈,你我合力殺了青懿。”


    兮閻目光嚴肅的望著青懿,命令道。她知道,青懿來者不善,等她解決完那邊,必會殺她倆滅口。


    已無退路!


    持盈還在詫異於兮閻的殺伐決斷,兮閻不再多言,已獨自持劍從背後向青懿發起攻擊。


    硯雲感到自己快要到達極限,數次想釋放鳳凰血化作烈焰,可血液實在稀薄,屢次失敗。


    司琴低垂著眼簾:“硯雲,好好活下去!”


    忽然她將自己轉向青懿,用嬌弱的身軀迎上青懿的利刃!


    ——我不躲了,我也不願連累格格。我本就是個卑微的婢女,承蒙格格與硯雲不棄……


    決定赴死的那一刻,心頭所有的擔憂和焦慮全都煙消雲散。


    一口氣終於沉了下來,當她正麵迎向青懿的長劍下,她的雙眸透出堅定。


    隻是,今夜死去的人注定不是司琴。


    一股妖風直接對上青懿的長劍,將她硬生生逼退,救下司琴一命!


    待她雙目含怒望向來者,司琴的目光也挪向身邊。


    這是……那個句芒身邊的黑衣女子……


    姑獲與枝枝一黑一青,擋在司琴與硯雲麵前,麵無表情,場麵一度詭異起來。


    “是妖?” 持盈在一旁驚訝道。


    這短短一月間,他儼然將一輩子之前未見過的妖邪,都給見了個遍。


    “閃開。”


    青懿抬起頭,眼中溢出殺氣。


    姑獲冷冷開口道:“枝枝,閃開。”


    枝枝深知自己的身手,沒有二話直接退到司琴身後。


    司琴一眼認出她:“你是,那天帶我在天上馬車裏飛的那個人……”


    “吱吱吱吱——!”枝枝眼中冒出激動的光,連連點頭。


    “不自量力!”


    青懿再次發起攻擊。


    姑獲手中幻化出長鐮刀,輕鬆揮動應戰。


    兩人打的難分難舍。


    “你又何必呢?此事與你何幹!”


    青懿含怒道。


    “你不能殺她。” 姑獲平靜道。


    青懿眼眸一轉:“行,那我便不殺她了。”


    “晚了。”


    青懿怒極反笑:“既然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語畢,她反手對姑獲射出冰棱。


    姑獲被射中的右臂,顯出黑羽翅膀的原形,直接將其釘穿在地上。


    “冰棱……冰凍……那夜林中便是她要來奪肉身!”硯雲忽然都明白了,是那寄生靈寄生在青懿體內,苦苦追殺他們至今。


    下一瞬,青懿雙膝已跪壓在姑獲的肩上,手中長劍深深刺入姑獲的右眼——


    姑獲發出淒厲的嘶鳴聲!


    硯雲伸手捂住司琴的雙眼,後者的眼中已淌下熱淚。


    枝枝見這慘烈的一幕,紅了眼眶要上前幫忙,司琴死死雙手從後環抱住她。


    兮閻的劍卻在這一瞬指向青懿的後腦勺:“放了它。”


    青懿平靜道:“你不敢殺我。”


    兮閻的劍向前又近了一寸,劍尖抵著青懿的後腦勺:“我說,放了它。”


    青懿冷笑一聲:“如你所願。”


    正當她反手要抽出劍時,兮閻同時出爾反爾,立刻用力向前刺去——


    青懿輕而易舉的閃躲,同時抽出插在姑獲眼眶中的劍——揮向兮閻。


    後者借力後翻,卻被青懿另一隻手中射出的冰棱刺中前胸!


    兮閻目光怔怔的望著胸口的貫穿傷:我,死了?


    持盈此刻紅了眼:“我殺了你這妖女!”


    他雙手持劍,豁出一切衝向青懿——


    青懿隨意的甩出一陣“米”字劍花,持盈便碎了一地,麵目難辨。


    待她再轉身時,明明剛剛硯雲身邊還有司琴與那青衣女子,如今隻剩硯雲一人跪坐在那。


    “你要獨自赴死?做夢。”


    青懿拖著劍走向硯雲,劍尖劃破土地,一路發出猙獰的聲響,令人作嘔。


    身後徒留一地血水,卻未再見姑獲與兮閻的屍身。


    -----


    司琴心如死灰。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光芒將她們抽離。


    那座古刹又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一如那日雨夜借宿。


    隻是身邊人已不在,一切恍如隔世。


    枝枝拉著她進廟,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拉開門,便見句芒坐在其中。


    瞎了一隻眼的姑獲傷口巨大,從腦後不斷流出血水。她依靠在牆邊,臉上血色全無。


    兮閻一臉青白色躺在地上。


    枝枝驚慌失措的開口:“吱吱吱……”


    句芒開口道:“枝枝,今日你的機緣到了。”


    他的指尖中散出繁星點點,枝枝還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其裹挾、卷入了兮閻的胸口。


    霎時,“兮閻”的眼睛睜了開來,口吐人言:“主人,快救救姑獲!”


    話一出口,她自己萬般詫異:“我……我能說話了?”


    句芒輕笑道:“喜歡這具肉身嗎?”


    枝枝茫然道:“可,這不是我的。”


    句芒搖了搖頭:“兮閻與你本為一體。今日便是她魂歸本體之日。”


    “故她今日必要赴死。”


    “那,為何我的妖魂會獨自在外?”


    “我也不知。這,很重要嗎?”


    句芒托著腦袋,平靜的問道。


    枝枝思索片刻:“不打緊,枝枝聽主人的。主人,您快救救姑獲吧……她……”


    他站起身來,走近姑獲,伸手撫過她的眼睛:“幸好不是避水劍,否則這一劍你便沒命活了。好生養著,眼睛會再生出來。無妨。”


    司琴一臉呆滯,這一切好似都與她無關。


    句芒最後才將目光移至她的身上,歎了一口氣:“司琴,你醒醒。”


    “司琴,你不能再回去。那小鳳凰已然命不久矣。”


    司琴聽到“小鳳凰”三個字,僵硬的轉過頭:“為什麽?”


    “他的麵上已有死氣。”


    司琴麵無表情,平靜的問道:“他會怎麽死?”


    句芒有些詫異司琴的變化,心中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你為何不問我……”


    “你救了我兩次,我無以為報。若你能成全我,下輩子我當牛做馬也來感激你。”


    司琴徑直跪了下來。


    果然,在這等著他呢,傷腦筋。


    “你要做什麽?”


    “我要回去救他。”


    “你會死。”


    “那就讓我死!”


    司琴雙眼通紅的嘶吼道:“格格回京了!她能不能活著回來我不知道!硯雲為了保護我,已經快要血盡而亡!現在他生死未明,我豈能獨活!?”


    句芒的心很痛:“司琴,若我說你回去必死,你也要去嗎?”


    “求您送我回去!”


    司琴重重的的磕下了第一個頭。


    “若是你死後灰飛煙滅,再無來世。你也要去?”


    “是。”


    司琴抬起雙眼倔強的凝視著句芒。


    這一幕令他想起下凡曆劫前的司情,那神情那模樣重疊在了一處——


    “你悔不悔?!隻要你悔,爹幫你去……”


    “爹,司情不悔!司情在月老殿已有千載,若天下有情人成不了眷屬,還要司情何用!?”


    “司情啊,人各有命,你豈能妄改紅線姻緣,擾三世因果,你可知若下凡曆劫無法應劫,你便會灰飛煙滅,再也不能回到爹身邊了……”


    “女兒不孝,爹。”


    句芒在這一刹那終於明白,司情早在下凡曆劫時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她無錯,寧死也能不認錯。


    而他早就在不知什麽時候,與女兒越走越遠,甚至背道而馳。


    是什麽時候開始,連古神也開始恐懼、躊躇……


    麵對著司琴一下下磕著頭,直至血流滿地,直至她暈厥過去。


    枝枝扶著她,亂成一團。


    句芒搖晃著身子,眼中有淚,笑道:“過會兒,你便送她走吧。我與她,父女緣已盡。”


    -----


    鎖妖塔破。


    被鎮壓的妖邪,在這一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了青城山天罡派。


    它們闖入廂房,它們在院中肆虐。


    它們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一個成年男子。它們邪笑著玩弄起了女弟子……


    這一夜的青城山,仿若人間地獄。


    “餓啊,好餓!”


    血與肉,將青城山染上最刺目的血色。


    老道與數百弟子負傷抵抗,終在撐到了日出那一瞬。


    那些妖邪或被斬於劍下,或流竄下山。


    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嗒、嗒、嗒……”


    隻是忽然漸近的一陣緩慢而有力的腳步聲,又刺激著眾人的神經。


    伴著朝陽,青懿一身血色,手中纏著一根鐵鏈,而鐵鏈的另一頭正拴著硯雲的脖子上。


    硯雲的半邊身子已露出青鸞的本來麵目,人臉都顯出鳥麵。


    他被青懿像將死年豬那般拖行上階梯,毫無聲息,全身癱軟,就如此被暴力拖到眾人麵前。


    “師傅,弟子已擒住將妖邪放出鎖妖塔的妖物,請師傅定奪。”


    青懿單膝跪地,抱劍行禮,鏗鏘有力道。


    眾師兄弟剛經曆一夜生死。


    眼見著每日生活在一起的兄弟姐妹在睡夢中被分食,被欺辱,均對妖物恨意滔天。


    師傅麵容含怒:“將此妖押入地牢之中!今日先將它的皮剝下來,貧道要將這皮製成妖燈,懸於青城山頂!”


    “大家都看到了,這就是蕭商羽的妖寵!是他破了鎖妖塔!是他害得那麽多師兄弟死於非命!”


    “從今日起,全力誅殺本門叛賊蕭商羽與他的妖妾,必定要將此孽賊碎屍萬段!”


    “是!”


    眾弟子氣勢如虹的答道。


    青懿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師傅,這妖寵定與蕭商羽有他們的聯係,不如先將它的妖骨剔出。”


    “弟子聽聞,瀕死之妖,其主人都能感受到。若是如此,那他,定會來救這妖物。”


    老道點頭:“此事就交給你去辦,青懿,為師沒想到你的成長如此之快。”


    “是,師傅。”


    -----


    這一回坐在雲上的轎中,司琴是清醒的。


    身邊沒有了硯雲,坐在車夫位的隻有枝枝了,她已經恢複了自己的容貌。


    “兮閻”像從未出現過那樣,還有那小師傅持盈……


    不一會,枝枝鑽了進來,坐在她身邊:“主人是很關心你的。”


    “他認識我?”


    “為什麽要關心我?”


    枝枝避而不答:“兩次,他救了你兩次。”


    “你送到山下就好,我自己回去。”


    司琴根本不想與她囉嗦,直接閉目養神。


    “我陪你一道回去。”


    司琴這才睜開了雙眼,疑惑道:“為何?”


    “兮閻是我的一部分,可她已有她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思想。”


    “我將她吸納後,能感受到她的內心。她想回家,想堂堂正正的拿到月例銀子後補貼娘家。她真心想對你們道歉,至少這兩件事,我可以為她去做。”


    枝枝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司琴,兮閻很後悔當初逼著你進鎖妖塔。”


    司琴吸了口氣,搖了搖頭:“我不怪她,她也身不由己。”


    “可你是妖,你上山便會被發現。”司琴念及此處,皺眉道。


    枝枝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不用為我擔心,倒是你……”


    “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司琴伸手抓著枝枝的手,懇求道:“若我死去,你立刻帶硯雲走。他應是翱翔九天的鳳凰,不應被困在這青城山上……”


    枝枝的臉麵如碎沙,那般漸漸化做兮閻模樣:“我答應你。”


    “謝謝你!”


    ——硯雲,這次換我來救你。


    -----


    大內。


    天牢。


    我的心口忽然開始絞痛,隱約預感將要有大事將要發生。


    獄卒見我扭成一團,敲了敲牢門:“喂,怎麽了怎麽了!”


    “別裝死,快站起來!”


    “祁王妃要來見你!”


    ——我的瞳孔在這一瞬間放大,祁王妃?我的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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