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一直在學習,我喜歡放學後去圖書館寫作業,因為那裏的閱覽室既安靜又舒適。他陷入了沉默。


    我沒有告訴他,在尖叫一聲後,我本能地把賓納茨先生死前拿在手裏的書塞進了我的書包。那是一本十九世紀的法文書,內容是關於羅馬尼亞的教堂。


    父親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病床上,直搖頭。他平靜地說:“我要你從今以後在家裏學習。”


    我點了點頭,盡管我知道自己寧願一個人住,閱讀那本關於斯納戈夫湖畔教堂的書,而不要克萊太太陪我。


    幾個星期後,父親說出門旅行一次也許對恢復我的神經有好處。


    “法國人,”他解釋說,那年冬天,他要去東歐作一係列演講,他們這次沒有像平常那樣將會談放在巴黎,而是放在了靠近西班牙邊境一幽靜的度假區。


    我指出,往內陸走,很快就是勒班和東庇裏牛斯山的聖馬太教堂。但我一提那些名字,父親的臉就沉了下來。


    我們在旅館用了早餐,非常不錯的早餐。早上的空氣也清新宜人,父親走進會議廳裏那些穿灰色西裝的人中,我留了下來,很不情願地拿出書。


    我已經在喝第二杯苦澀的大陸巧克力了。突然,有個小孩在下麵尖叫,我吃了一驚,巧克力給灑了出來。


    第十五章


    我終於讀完了羅西的最後一封信件,父親說,我感覺到一種新的淒涼,好像他又一次失蹤了。


    接下來的三樣東西是羅西說過的地圖,每一幅都是手工繪製的,它們看上去都和上麵的字一樣陳舊。當然,這些就是他在伊斯坦堡檔案館裏看到的地圖的複製品,他自己根據記憶畫下來的。


    我拿起第一幅地圖,這幅地圖上沒有什麽地名,但是羅西在邊框上寫道:“那些不相信的人,到死也不相信的人,真主安拉、天使和人類的詛咒將降臨到他們身上(《可蘭經》)”,他還寫了幾段類似的話。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法看到原版地圖,無法進行對照。盡管羅西的記憶力不錯,字跡也工整,但複製品肯定有遺漏,和真跡會有差別。


    第二幅地圖好像更集中在第一幅地圖裏出現的西部山區。但還是太過簡單,太過粗糙,我沒法因此想起我看過的或者研究過的某一個什麽地方。


    第三幅地圖的意思清楚了些,它的大輪廓的確就是我和羅西那本書上那條龍的剪影。這幅同樣還是畫了那些三角形的山,它們在這一幅圖裏高多了,形成南北向的山脈,有一條河環繞著它們,然後流入一個水庫一樣的地方。這個會不會是羅馬尼亞的斯納戈夫湖呢?傳說中的德拉庫拉就是被埋在那裏的。但是,根據羅西說的,河的最寬處沒有小島,它看上去也不像一個湖。那些叉叉又出現了,這一次是用很小的古斯拉夫語標出的。我想這些就是羅西說過的村莊吧。


    在這些零零散散的村名中,我看見羅西標出一個方框,裏麵寫著:“(阿拉伯語)一個屠殺土耳其人的劊子手的邪惡之墓。”在這個長方框上,我看到一條畫得很小的龍,龍頭上戴著一座城堡,下麵是更多的希臘文字,羅西譯成了英語:“他在這裏與邪惡同居。讀者,用一個詞把他掘出來吧。”這些話像咒語一樣,具有不可思議的逼迫力。


    我把這三幅地圖放在一邊,看到它們在那裏實在可怕,它們就像羅西描述的那樣,但我沒有看過原圖,手裏拿的隻是複製品,他親手複製的,它們對於我而言又是那樣的陌生。它們最後會向我證明什麽呢?證明這一切不是杜撰的,他不是因為惡作劇才畫了這些地圖的?除了他的信,我沒有其他第一手資料。


    剩下沒看的就隻有羅西的筆記和我剛翻開文件時發現的一個小信封。我本想最後打開它,因為它封了口,但我實在等不及了。我在桌上那堆文件裏找到開信刀,小心地打開了封口,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


    這還是第三幅地圖,龍的形狀,彎曲的河流,縮微了的高峰,也是用黑色墨水繪製的,像羅西的一樣,但筆跡略有不同——很棒的臨摹,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它有點晦澀、陳舊,乃至過於華麗了些。


    看過羅西的信,我本已經準備好了會看見和第一幅地圖惟一的不同之處,但我還是嚇了一跳:在盒子似的墓地和它的守護龍上麵蜿蜒刻著一行字:巴塞洛繆·羅西。


    我抑製住自己心中所有的猜想、恐懼和推論,刻意放下這張紙,去讀羅西的筆記。


    前麵兩次很明顯是他在牛津和大英博物館的檔案室裏做的,它們沒講什麽,簡單記載了弗拉德·德拉庫拉的生平和功績。另有一份清單,列舉了幾百年來提到德拉庫拉的文學和歷史文獻。接下來是一頁不同的紙,是伊斯坦堡之行後留下的,“根據記憶重寫”,他迅速而工整地做了說明。我意識到它們肯定就是他在經歷了檔案館一幕後所做的那些筆記,時間是在他出發去希臘前、根據記憶複製出地圖以後。


    這些筆記列舉了伊斯坦堡圖書館收藏的蘇丹穆罕默德二世時期的文獻,這些在我看來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我想知道,究竟是在什麽節骨眼上羅西的工作被那個官員打斷了。是一卷卷的羊皮紙文獻?還是他提到的貿易清單中包含了弗拉德·特彼斯死亡或埋葬的線索?檔案館的那份清單上還有一項讓我奇怪,我因此看了好幾分鍾。“參考文獻,龍之號令(有些像捲軸)。”這一點之所以令我驚奇,讓我躊躇,是因為它本身毫無意義。通常,羅西的筆記是全麵而明晰的。他說,那就是要記筆記的目的。他匆忙中提到的這份參考文獻是不是指圖書館裏有一份清單列舉了所有關於龍之號令的文獻?如果是,為什麽又說是“有些像捲軸”?肯定是很古老的東西,我想——也許是圖書館藏有自龍之號令以來所有文獻中的一份。為什麽羅西沒有在這張紙上進一步解釋呢?這份參考文獻,不管它是什麽,是不是最終證明和他的研究不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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