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男人的喜歡說穿就是下半身那回事。可能正因為如此, 對淩青華那等說著愛要死要活的男人, 童延才心生鄙夷。但是, 隻有聶錚對他的**,是童延無心計較的,奉陪是他願意。


    他慶幸而且感恩,到了今天, 聶錚不再跟他上床,卻依然跟他保持聯係。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聯係斬不斷似的。


    童延不知道這水茶酒的領悟, 是不是短暫交會, 聶錚離開後, 他惜別之情爆發。眼前他也真是顧不上想明白,最直接的現實是, 他分不開神, 手上的這部戲拍得相當艱難,可再艱難他也得拍下去。


    三月, 童延在《我自傾懷》的戲份終於殺青。剛好這晚沒夜戲,劇組湊在一塊兒吃了頓飯。


    酒過三巡,幾桌人有的歪歪倒倒說醉話,有的咋咋呼呼還在劃拳。


    裴羿跟他坐一桌, 十分不計前嫌地對他揚了下杯, “來,恭喜殺青,這幾月你辛苦了, 表現不錯。”


    當著桌上人的麵,就算童延不情不願也把這杯酒喝了。


    嗤!表現不錯,整個劇組都知道他隻要表現處處都是錯,說起來挺寒磣人。


    但揣著一絲希望,童延朝靳導望過去。


    靳導坐在裴羿旁邊,被他眼神這麽一逼,幹笑一聲,“是,大家都表現不錯,小童你還年輕,多體會多曆練總會有提升。”


    這就是實實在在地對他不滿意,童延也知道靳導放他演完挺勉強。


    可就算勉強,人家也讓他殺青了,片酬是實在的,童延反過去敬了導演一杯,“靳導,謝謝你。”


    這一杯酒下去,童延肝膽脾胃全是苦的,真不是滋味。


    難怪聶錚說對他無可奈何,他真是,不爭氣得讓人沒奈何。


    回城當天,他去見了鄭昭華。


    童延這部戲基本是混過去的,身為經紀人,鄭昭華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鄭昭華也不是寬慰,單純說事實,“誰都有找不著狀態的時候,何況靳持要求本身就高,現在夠不上,咱們以後能夠上,這事說大不大,你別鑽牛角尖。”


    童延隻能笑,“行,我知道。”


    事情說大不大,沒毛病……


    一部戲沒演好而已,對他現在來說算得了什麽?觀眾對演技的感知未必那麽敏銳,而且憑年初的那個獎,又有團隊在,他還愁沒資源?


    他眼神又瞟到電腦屏幕,定了一會兒。


    鄭昭華順他眼光一瞧,無奈地笑:“運氣好就是沒轍。”


    屏幕上娛樂版首頁,頭條是齊廈榮登視帝寶座的新聞。


    有些事真是命數。


    沒有燕秋鴻本人執導,《往生劫》撲得毫不意外,開播那天收視率高得驚人,接著急轉而下的勢頭則更驚人,這部戲對童延的事業發展來說可謂毫無意義。


    但當初因為不善打戲被燕秋鴻婉拒的齊廈,憑著退而求其次的那部電視劇,成了視帝。


    小紅靠捧,大紅靠命。


    童延嗓子眼焦熱,但還是笑著說:“他得什麽跟咱們也沒多大關係,我就算不演《往生劫》,也夠不上到別的戲裏當男主挑大梁。”


    鄭昭華說:“是這個道理,你的機會還多著。”


    機會多不多是一回事,自己接不接得住又是另一回事,《我自傾懷》對童延來說就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他可能已經錯失了。


    深夜,童延在床上越躺越清醒。


    前一陣在外景地,他每天都是十點後回酒店,再洗個澡、收拾收拾自己就是零點,接著得鑽研劇本、偶爾找小田跟自己對對戲。這樣一來,連著兩個月,他幾乎沒有一晚是在三點前上床的。不是他愛磨蹭,就那種天天拖人後腿的狀態,不到精疲力竭,他上床早了也睡不著。


    聶錚來的那一晚,他睡了這三個月來唯一一個好覺。


    這顛倒的生物鍾顯然堅/挺地存活到現在,現在回了家,零點後,繁亂交雜的各種事在童延腦子裏翻來覆去,擾得他無比精神。


    童延索性起床開燈,把電腦拿過來,上網迅速搜出齊廈出演的那部電視劇。


    他先看了一集,接著又點開第二集,故事還算精彩,但童延的注意力一直在齊廈本人的表現。他現在暫時麻木得品不出人家的戲到底是怎麽出彩的,但演員的表演辣不辣眼睛他還是能感知的。齊廈的戲,讓人覺得很舒服,總感覺齊廈是隨意發揮,但每個動作表情都跟人物貼合,齊廈這視帝,可能真是實至名歸。


    童延頭上就像是戴了個箍,那箍像是在不斷收緊,弄得他腦袋又漲又疼,他駕輕就熟地點了支煙,用手指捏住送到嘴裏叼著,猛吸了一口。


    這一口戲下去,他沒咳也沒喘,尼古丁的氣味滲入肺腑,眩暈感瞬時占據大腦,他整個人像是要飄起來似的。


    青煙在屏幕時明時暗的光線中緩緩跳升,窗外,是深沉而漫長的黑夜。


    江山代有才人出。這一年四月,比童延資格老的齊廈加冕視帝。五月,又一顆新星冉冉升起,著名導演何渝懷的新作上映,男主角是名導本人大膽起用的新人,名叫計秋明,電影學院三年級的學生,才二十歲,這次算是一炮而紅。


    電影上映沒幾天,這位新晉小生的消息幾乎屠了各大娛樂版。最直接的評價:有的人,天生被祖師爺賞飯吃。


    童延的反應就一句話,“真是羨慕不來。”


    鄭總監聽完,說:“你可別顧著羨慕。你們發展路線相近,你的優勢是模樣比他好。說氣質嘛,男星的氣質都是慢慢沉澱的,咱們以後更得把路走穩,在他沉澱下來之前,咱們用顏值壓他一頭。”


    沒毛病,得壓一頭,在娛樂圈混,可沒什麽獨善其身,路線相近的同性藝人就是對頭,畢竟,好資源就那麽多,給了別人,就沒你的。


    這年六月,童延終於跟計秋明正麵撞上了。某衛視的綜藝節目,同時邀請了他們倆。


    這節目本身就是把藝人分兩組進行才藝比拚和遊戲競技,兩組人,帶隊的老戲骨對對麵的老戲骨,拉收視率的小鮮肉隊員對對手的小鮮肉,一個對一個,咖位至少不能相差太大。


    童延在圈裏混了兩年,就算還是個三線,人氣和粉絲基礎也勝過計秋明,顏值還能碾壓對方,因此,在聽說他對家演員換成了計秋明後,鄭昭華也沒退。


    這次,鄭昭華親自陪童延出門,錄節目的前一晚,鄭昭華回房之前,對童延說:“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表現,也別有太大壓力,反正是錄播,沒錄好的,能要求重拍就重拍,不能重拍的,讓人剪了就得了。”


    童延痛快應了。


    但等鄭昭華離開,他去洗了個澡,之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著。


    睡不著,開始是非常清醒,到後來,腦子都恍惚了,但就是沒法入眠。他頭疼欲裂,無比焦躁,吃了片止疼藥又回去躺屍。


    直到看見窗外天色泛白,意識才逐漸迷糊下去。


    饒是如此,童延第二天還是精神百倍地出現在演播廳。綜藝嘛,大家都是各揣自己的心思插科打諢,順便給觀眾一個歡笑合樂的假象。


    這天,有一段,是影後淩瓏現場演繹她知名舊作的經典片段,那段戲,男一男二都在,按台本的安排,童延和計秋明跟影後配戲。


    但凡明白點的人,都知道這環節是突出淩瓏,配戲的就是配戲的,點到即止最好。可這個點到即止是不會在台本上寫明白的,於是就真有人肆意發揮了,這個人正是計秋明。


    計秋明擔的是男二的角,這一場演得可謂相當用力,鄭昭華在台下看著都樂,年輕人知道進取是好的,但不分場合就過了。


    這一場過去,鄭昭華瞧見節目組來了個人。那人點頭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而後湊到影後的經紀人耳邊說了句話。


    影後的經紀人態度相當大方,但笑得不怎麽愉快,話不陰不陽,“不用剪,就這樣,總得給年輕人表現自己的機會,嗬嗬。”


    其實計秋明這心思還真用錯了地方,綜藝,要的是娛樂精神,太刻意表現自己,反而會遭來觀眾的惡感。


    計秋明的團隊,這次很顯然要不入流到底,節目播出的第二天,這位新晉小生這一段表演的cut在網上瘋狂傳播,總之就是吹演技。


    吹自己的演技沒關係,鼓吹自己跟影後碰撞出火花也沒關係,關鍵,他們剪出來的,正是童延沒多少表現餘地的那一段。沒看過節目全程的觀眾一瞧,剛好能看出童延的木訥和計秋明的靈動。


    童延看見,愣了好久。


    片段下邊的評論,開始大都是這種格式:


    “啊啊啊,明明好蘇,明明演技爆表!!童延也很帥。”


    嗯,童延很帥,大家都知道。


    接著,他黑粉上陣後畫麵更好看:


    “有些人,給自己吹什麽演技?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哈哈,臉疼不疼?”


    疼,當然疼,疼得火辣辣的。


    童延自己再清楚不過,就算播全程,他演技也是被人壓著的。


    童延的粉絲也不是吃素的,跟人掐得昏天黑地:


    “拉踩也得看看對象,童延有獎,這個查無此人有嗎?吃相太難看,沒見誰蹭熱度蹭得這麽不要臉。”


    核心就是一句話:豔壓遭天譴,拉踩炒作的貨色滾出娛樂圈。


    是的,豔壓通稿。


    童延的團隊雖然之前也給他吹過演技,但秉承原則,剪出來的片段,要麽是童延跟不起眼小配角的對手戲,要麽是童延自己的戲,從來沒拉上別的明星,而且,吹的時機都是在作品播映之後的一兩月,更談不上搶誰的熱度。


    鄭昭華這次氣得夠嗆,當著童延的麵摔了杯子。見童延坐在一邊,隻是出神,也不說話,安撫道:“你別急,三天之內,我讓風向逆轉。”


    之後的事實證明,鄭昭華這次還真是雷厲風行,首先是淩影後那部舊作的導演發聲,呼籲大家不要對計秋明表演片段的那個角色存在誤解,之後,又加上一句話,雖然明白娛樂歸娛樂,但他不希望自己作品中的任何一個角色被觀眾錯誤解讀。


    這就是說,計秋明用力過猛折騰一次,演還沒演對,吹演技什麽的,完全成了笑話。被他拉踩的童延,就更是無辜了。


    童延看見時,嗬地笑了聲,對鄭昭華說:“你還真有兩下子。”


    鄭昭華說:“誰讓他愛得罪人。”


    童延拍拍扶手,站起來,“也是。”


    說完,童延出門,腳底生風地衝出走廊,到安全樓梯的平台,點了支煙。


    是的,計秋明團隊被打臉,不是因為藝人不如他,而是因為得罪人。


    童延喃喃自語:“厲害了。”計秋明在台上演得不對嗎?雖然說不出為什麽,但當時他在一邊,真把計秋明當成了角色本身。


    扯上他發豔壓通稿,這事兒固然做得不入流,但人家也就是說了句實話。


    鄭昭華這次反手一招不可謂不利落,但本身睚眥必報的性情,決定他這口氣還沒出完。


    不就是豔壓,誰不會似的。童延外形比人家好挺多,計秋明可能也明白,要不,上次那節目,不會全程跟童延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


    年中,某時尚雜誌辦的慈善晚會,鄭昭華特地讓造型師給童延用力打扮了一番,接著,對童延交待:“今天是燕導康複之後第一次在公眾場合亮相,待會兒他會跟計秋明說話,你看著時間,隻管過去,湊個同框。”


    同框啊,同框必然會有人拍照。計秋明也長相挺清秀,但擺在童延華麗的美顏麵前就是陪襯的下場,還別提那個子,墊三層增高鞋墊往童延旁邊一站,也就是根從土裏拔出一半的芽菜。


    真是絕了,童延哈哈笑,“你真想得出來。”這氣出得還真不含糊。


    但到了會場,真瞧見那人跟燕秋鴻站到一處的時候,童延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他過去幹什麽呢?這種豔壓對他來說一點滋味也沒有。燕導跟計秋明說了很久的話,其間,還越過計秋明的肩,給了童延一個眼神。


    童延隻是搖了下頭。


    等燕秋鴻把那家夥撇開,他才走過去。


    燕導壓低聲音說:“這麽好的機會,就錯過了?”


    童延說:“您應該看過他的電影,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他的演技,壓得住我嗎?”


    燕秋鴻愣了愣,瞟了下旁邊,對遠處的人揚一下杯,又回望他,“他真是有天賦,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勤奮一點,以後未必比不上他。”


    事實證明,童延這次的對手,足夠囂張是真的,有才華也是真的,這一年的七月,計秋明得了金柏獎最佳新人獎。


    這個獎項跟童延曾經陪跑的那個,算是同等的含金量,這時候,網上那些令人不痛快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童延的粉絲不是要實績嗎?明明的實績就是你愛豆沒拿到的獎杯,不服?忍著!抱著你們那個買來的最佳男配哭去吧,活該當一輩子男配。”


    幾個黑粉的話,對輿論大方向產生不了多大影響,但看著,也是字字刺心。


    鄭昭華坐在辦公桌後,眉擰得挺緊,“他拿獎就讓他拿去,咱們現在隻管忙自己的,周承軒導演的新戲馬上要開了,你準備好下個月試鏡。”


    童延笑了,“我哪有心思管那種玩意兒。”很快,笑就收住了,從去年年底到今年年中,他始終不在狀態,他現在太需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童延額角一抽一抽的疼,真像是用錐子紮進去似的疼,這次的機會他能抓住嗎?


    事情還真跟他料想的一樣,這次的試角,他落敗。


    鄭昭華心裏也憋了一口氣,這口氣還不得不咽下去,周承軒是得過國際大獎的導演,這部片子又要衝獎,投資商都是打破頭地趕著上,選角全看導演自己的意思,童延沒通過,那就真是毫無轉圜可能的沒通過。


    幾天後,消息傳出來,周承軒看上了計秋明。


    聶錚的電話就是這晚來的,當時,童延正坐在窗口忍著頭疼抽煙,別問他為什麽總是頭疼,這問題真是無解,藝人每年的例行身體檢查相當徹底,他做過腦補ct,沒有任何問題。


    聶錚也算是開門見山,“人生總有起落,有些事暫時別看得太重,大家都是此一時彼一時。”


    童延立刻笑了,“我還談不上起落,這幾月,我拍了一部電視劇,綜藝也沒落下,人氣還在這兒,過得好著呐。”


    看吧,這就是他確認自己失眠也不找鄭昭華的原因,真是,丁點大的事兒,鄭昭華就得嚼給聶錚聽,聶錚那頭比他麵對的場麵更大,還總讓人為他這些事兒費神?


    他知道聶錚在那就夠了,隻要有這麽一個人在,再辛苦他也能走下去。


    電話掛斷,童延立刻又打給了童豔豔,電話接通,他說:“媽,明天你去藥店給我買點褪黑素送過來。”


    “那是什麽?藥也能胡亂吃?”


    “褪黑素,您先記住這名字。我沒大事,這東西就是調節作息用的,吃了不會總白天犯困,晚上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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