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聚會地點在遠郊靈秀峰山頂的溫泉山莊。


    當天, 聶錚白天整天在外邊忙,一直到下午四點後, 童延才接到聶錚的電話, “我半個鍾頭後到家,咱們就立刻出發, 你趕緊準備。”


    童延可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我穿什麽合適?”


    很快,聽見聶錚回答:“便裝就行, 不用太正式。”


    聶先生這從外頭回來點個卯就赴約的架勢也果真不正式, 甚至沒特地更衣,隻是把襯衣的扣子解開兩顆,配著淺駝色的長褲, 總裁成了度假中的總裁, 閑適隨意。不過,究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這樣隨便穿穿就有t台的效果。


    童延卻沒敢太隨意, 禮服不至於,講究還是該講究的, 他在穿搭上一直算聰明, 挑是一件不算修身的襯衣,造型師替他選的, 從設計上來說就是下擺不用紮進褲子裏那種,麵料柔滑飄逸,洋溢著年輕人獨有的肆意浪漫。


    聶錚打量他一陣, 頗為讚許地嗯了聲,又感歎:“長高了些。”


    童延很得意,“昨兒量181。”


    不過,一公分都能看出來,老板眼睛有毒吧?


    聶錚迅速眼光,“走吧。”


    不隻是長高一公分的問題,男孩原本略顯單薄的身架子豐實了些許,就連臉龐和下頜的線條也硬朗了些許。


    成長每天都在發生,在不遠的將來,男孩即將出落成男人,可他的肩膀能挑起什麽樣的人生,他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男人。


    十八歲過了一半,童延還有他本身的偕趣和率真。


    車開上盤山路,他一路都在就聚會參與人員問東問西,緊趕著做功課似的。


    聶錚見狀安撫道:“就當是去度假。”


    童延忽地笑了,自我解嘲地說:“對我就是緊張。”


    腦袋立刻朝聶錚湊過來,佯裝苦惱地說,“待會兒怎麽做才能顯出,我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麵?”


    聶錚挺喜歡這份率真,“跟著我,跟緊我。”


    第一次參加金字塔上層的聚會,童延緊張在情理當中,難得的是,緊張但不局促,還能自嘲著開玩笑。


    這孩子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給點機會,哪都敢闖。


    而童延也不是真來度假,古老頭讓他懂得觀察形形□□的人,難得聶錚今天肯帶他來這種他本身夠不著的圈子,他不眼觀六路才是傻逼。


    車到溫泉山莊門口時,真瞧見了個不尋常的:前邊一輛豪車穩穩駛進山莊大門,車尾有個男人追了幾步,被門口安保人員攔住了。


    男人年輕英俊,身上大牌穿得斯文得體,看起來也是豪門樣,就這樣,還被半點情麵都不留地拒之門外,落了個形容狼狽。


    “那是?……”童延下意識地問。


    聶錚也看清了追車那一出,但誰的車,他一向沒心思記,被攔門口的這位,他也沒什麽印象。


    這時候,司機說:“您可能不知道。這位先生是陳家二小姐的前夫。當時陳小姐被感情衝昏頭,一定要嫁給這個鳳凰男,陳家二老管不住,明知道這位先生是圖財,也隻得讓女兒嫁了。”


    “兩年後,陳小姐自己清醒,離了婚,這位先生人財兩空被打回原形又不甘心,到現在還想方設法往各種聚會上闖,就是為了傍點什麽給自己翻盤。剛才他追的那輛車是魏太太的,他可能又纏上魏太太了。”


    童延聽明白了,這就是一丟了飯碗的軟飯男。


    不得不說,人有時候就真是操蛋的奇怪。


    童延前些日子嚐過被權勢壓頭是什麽滋味,並憤恨得咬牙切齒,今天來也抱了點心思,看那些以勢壓人的東西怎麽把自己裝得人模狗樣。當然,其中不包括聶錚,聶錚對他有恩,這個不一樣。


    但這個時候,他突然站在得利的一方,即使這個利僅是他可以從容進出聚會,他竟然覺得那個跟自己處境相似的男人,被攔在門口,挺活該。


    童延腦子有點懵,就這麽混混沌沌地跟著聶錚下車,又跟著聶錚進了酒會會場。


    宴會廳小樓前的庭院被燈火點綴得滿眼繁華富麗,衣香鬢影間穿梭的,都是平日裏隻有在電視和雜誌上才能看得見的名流。


    聚會主人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見聶錚來,忙上前招呼,招呼完,又看著他,等聶錚介紹。


    聶錚對男人說:“這是童延。”


    又看向他,“這是趙先生,你可以叫趙叔。”


    童延沒真套近乎管人叫叔,匆匆招呼,又聽姓趙的男人對聶錚說:“給你準備的陽台在二樓,秦佑在那邊,你先去哪?”


    聶錚看起來沒有在樓下多留的打算,“秦佑那邊人多,我先去二樓。”


    不一會兒,他跟聶錚一起到二樓寬大的陽台,落座在靠欄杆的高腳凳,庭院中來往賓客盡收眼底。


    童延這才明白,聶錚這是專找了個地兒給他看人。


    隔著一張方桌,聶錚坐在他對麵,輪廓被燈影勾得格外深刻。


    聶錚雙眼灼灼地朝他望著,“你想了解這個圈子的人,無非了解利益兩個字,這個圈子比你想的更冷漠,人情不是沒有,但不能指望,唯有利益才是維係一切關係的根本。”


    “看到了嗎?那對中年夫妻,丈夫是gay,妻子也有自己的情人,但他們依然相敬如賓,還不像是在外人麵前裝出來的,為什麽?他們是完全基於利益的結合。”


    這不就是各玩兒各的嗎?


    童延順著聶錚的眼神望過去,樓下,景觀池旁邊,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正在跟人笑語晏晏地交談。


    男人手扶著女人的腰,眼神溫柔地追著女人的一舉一動,殷勤但不露骨,女人說話時則時不時地回望男人的眼神,連相視一笑都非常有默契。


    這要是演的,得是影帝影後級的演技。


    童延心神卻一直被門口那軟飯男給拉住了,那是位曾經的豪門女婿,也算是從草根爬進上層圈子過,後來卻被一腳踢出去。


    這類事件對他這種曾經指望靠大腿上位的人來說,算是個挺添堵的反麵典型。


    於是他問聶錚:“能說說追車的那位?”


    聶錚緩慢收回的眼神隨即投射到他的方向,“陳小姐的前夫?”


    童延說:“對,就是他。”


    聶錚微微蹙眉,“冷漠點說,首先他是為財富跟陳小姐結婚,陳小姐則為了感情的滿足,陳家二老肯拿出這筆財富就是在跟他做交易,這時候這男人是什麽?消費品。”


    沒毛病,也是個賣的。童延點頭,“是。”


    “接著,他做了陳家的女婿,依然沒能把自己個人價值提升到能跟陳家互利的程度,陳小姐的感情需求不再,陳家二老當然再沒有為他消費的必要。”


    “可能這兩年內,他連把自己從單純的消費品變成投資品都做不到,對這個圈子其他人來說也談不上價值,所以他出局。”


    聶錚大致明白童延為什麽追著問這個,行,今天就從抱大腿的角度來分析人為什麽要自強。


    眼下童延有東風可借,更應該明白抓住機會強大自己多麽重要,現在固然有他在,但他要是不在了呢?


    這一番話過去,童延陷入思索中,但所想跟聶錚引導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個軟飯男是個消費品,當時他爬聶錚的床,也就是拿自己當了個完全的消費品。


    這特麽就真是蠢到一定程度了,不怪聶錚總說他顧頭不顧尾,就連抱大腿他都沒找到正確的姿勢:


    他除了一張臉,連一部拿得出手的戲都沒有,卻直接找上聶錚準備沾甜頭。


    圈裏其他睡上去的人是怎麽睡的?從副導演和各種劇組相關人員開始睡起,幾年過去給自己睡出點實績,再捧著實績爬大金主的床找投資。


    當然,像明煊那樣的也不是沒有,但幾率跟中彩票差不多,指著明天中彩票吃飯,這特麽算不算腦殘?


    不過他也算是中了彩票,到如今這個地步,聶錚居然還肯拉他一把。


    不對,最開始,他還是把自己硬塞到聶錚床上的。


    童延心裏擰巴了一會兒,故作輕鬆地問,“追車男跟陳小姐結婚算是交易,那要是,他還強賣呢?”


    聶錚一愣,到這個時候才明白童延想到了哪。


    但事情都過了這麽久,他也不想再提,於是嚴肅地說:“沒有假設。”


    同時,門口傳來侍者的聲音,“秦先生。”


    童延聞聲轉頭,見傳說中本城最不能得罪的男人之一已經跨出了陽台,他立刻站了起來。聶錚隻是用眼神迎人,坐著沒動。


    秦佑氣質非常優雅,但氣場冷得徹骨,略微點頭示意他坐下,自己在侍者拉開的椅子上穩穩落座。接著,順嘴就接了他剛才的話:


    “強賣的,就讓他一輩子出不了頭,給人看看交易是什麽規矩。”


    一輩子出不了頭……


    童延後怕得一頭冷汗,屁股落回去險些沒坐穩,“……!?”你牛逼!


    聶先生用手掌扶住額頭,莫名地有些尷尬。


    秦佑甩掉一群人親自上樓找聶錚,明顯是有正事,有些事不方便當著童延的麵談。


    又在原處坐了半個鍾頭,吃了點東西,夜色漸沉。


    聶錚吩咐人去叫宴會主人的助理,趁秦佑接電話,又對童延說:“待會兒你先跟人去住處,好好泡個澡。”


    這是聶錚今天帶童延來的另一個原因,童延腿還在恢複中,泡溫泉益處良多。


    他們下車就來了酒會,住處還沒去看過,不過聶錚早跟主人說過要兩棟屋。專程叫宴會主人的助理帶著童延去自然是怕隨便叫來的人不靠譜。


    童延依然不能久站,正好也累了,爽快地應下,就跟著那助理走了。


    但本以為靠譜的人,偶爾反而不靠譜。


    時間退回一個鍾頭前,就在童延剛跟著聶錚上樓時。宴會主人趙先生興致高昂地找到秦佑:“我跟你說,前些日子聽說聶大哥跟你好同一口可能是真的,他今天居然帶了個漂亮孩子。”


    秦佑眼皮都沒抬一下,“然後呢?”


    趙先生說:“他跟那孩子像是還沒成,今晚上我打算推一把,聶大哥那人就是太板正了。”


    秦佑說:“那你就去,隻管去,你最近確實缺個人給你緊緊皮。”


    於是,童延找到住處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幢遠離塵囂、被竹林圍擁著的獨棟木屋,一看就是超級vip的架勢。


    趙先生的助理將他一直送進臥室,把手上兩份行李一塊放地上,“祝你和聶先生晚上愉快。”


    說說說什麽來著?這屋除了外邊的客廳,裏頭就是一大床房。大床房的盡頭,浴室隻用玻璃隔開,裏邊什麽都看得通透。床頭精巧的木盒裏頭還備了套子和潤滑劑。整個房間都充滿不了描述的氣息。


    童延舌頭差點打結,“聶先生安排我倆晚上住這兒?”


    男人說:“是。”


    娘欸!老板怎麽突然開竅了!!?


    這是要睡他呢還是要睡他呢?


    童延神思不屬地泡澡。也是!雖然第一次是他強按牛喝水吧,可男人後來比他主動多了,而且第二次,絕對是聶錚比他嗨。


    接著恍恍惚惚地衝涼,想得越發明白了,難怪聶錚一直讓他一個屋簷底下住呐,果然還是想上他的。


    腿一陣癢,童延打開抽屜,好在藥盒配置齊全,連風油精都有。


    他頂著一腦子的懵,坐在沙發上慢慢塗。


    艸的!就憑聶錚拉拔他的那一把,他今晚上被睡了,那也是報恩,哪來的那麽多想法。


    於是,一分鍾後,童延揣著報恩的心思,光溜溜地躺上了那張大床。


    怎麽辦?他上次還說老板器大活不好,今晚挨過這頓後,要不要誇獎誇獎替聶錚挽回一下男人的顏麵?


    不過,因為報恩誇聶錚活好,這到底是太有良心還是太昧良心……哈哈好,不能笑……


    不對,媽的,聶錚也嘲諷過他勾引人自己還不硬,是不是?


    聽見窗外有人說話,應該是那位回來了,童延心裏萬鼓齊鳴,迅速把手伸到被子裏很敬業地握住自己,這次他先把自己擼硬了!


    聶錚被送到屋子外頭,見是獨棟就覺得有些不對,隻當是童延的住處被安排得遠了些。


    開門進屋,接著徑直進臥室,這一看眉心突突地跳,童延背對他側躺在床上,被子蓋到胸,整副□□的肩背都露在外麵。


    他知道這裏頭有鬼,但童延幹嘛把自己扒得這麽幹淨,聶錚大步往床頭走,走近些才發現童延肩縮著,人還在發抖。


    心頭一凜,到床邊站定,把被子掀開,床上的人頓時蜷成了一團,倒嘶著氣。


    童延抬頭望著他,眼睛裏頭水光閃爍,神色悲憤欲絕,一副要哭出來的可憐樣,齜牙咧嘴,“嘶——”


    聶錚這才發現男孩滿頭都是汗,有上次中藥事件在先,連忙坐到床頭把人攙著起來靠自己身上,心裏一陣焦灼,“誰給你喝了什麽?”


    但下一秒懷裏的人就用力掙紮起來,童延顫抖的聲線拚湊成幾個字,“我去……洗手間。”


    這一句話說完,童延身子就開始朝床下掙,這麽個情形,聶錚想到這孩子還沒好全的腿,隻得把人打橫抱起來,“別動,帶你去。”


    抱著人大跨步地往洗手間趕,見童延手一直捂住關鍵部位,聶錚意識到什麽,“你傷到這兒了?”


    話剛說完,就瞧見童延神色更加悲憤,與此同時,聶錚嗅到了一股,不算濃烈的風油精氣味。


    五分鍾後,聶錚站在洗手間門口,胳膊抬起撐著洗手間的門,“好點了?”


    隔著玻璃和垂簾,裏邊水聲嘩嘩的,同時傳出童延氣急敗壞的聲音:“沒有!”


    這孩子又一次爬床,聶錚本來想教育他兩句,但在男人關鍵部位被風油精灼痛的慘烈麵前,對的錯的全都煙消雲散,全都不值一提。


    聶錚又敲敲門,“你腿不能受涼,我進來給你送件衣服。”


    屋裏人聲氣更不好,快哭出來似的,“來啊——”


    聶錚推開門,看見男孩張開腿坐在馬桶上,手中拎著個水管正對著jiji衝水,委屈巴拉的。


    憋了一口氣才忍著沒笑,這風油精到底是怎麽弄那去的?


    用衣服搭住男孩光著的膝蓋,聽見童延說:“我不會廢了吧?”


    聶錚直視慘狀,瞧得連自己都疼,“你確定不找大夫?”


    童延眉頭擰成一個結,“現在一秒鍾不讓我衝水,我就去死。”


    聶錚遞給他一瓶沐浴露,“油性的東西你要不要用這個洗洗?”


    大半夜,兵荒馬亂。


    兵荒馬亂過去,什麽都不用想了,還講究個什麽,就一張床上睡了吧。


    聶錚洗完澡出來,見男孩把頭紮在枕頭裏,一副沒臉見人的樣。


    知道童延嫌今晚丟人丟得大,聶錚上床,伸手替他關了那邊床頭的燈,“振作點,沒在長輩麵前光過屁股的小孩兒,人生不圓滿。”


    枕頭堆裏傳出一個聲音,“你懂事後在長輩麵前光過屁股?”


    聶錚躺下來,把自己這邊燈也關上,嘴角抽了下,“人生難免不圓滿。”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我兩萬五千字榜單。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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