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過多,再加上傷痛,還有路途的辛勞,饒是如此強壯的姒昊,也呈現出疲憊和虛弱。他躺臥在席上,身上裹著被子,睜著一雙疲乏的眼睛,看虞蘇在炊火邊忙碌。虞蘇端著一碗藥進來,姒昊起身,他從虞蘇手中接過碗,將湯藥飲下。虞蘇坐在姒昊身邊,看他喝藥,為他擦拭汗水,幫他拉被子。他心裏心疼至極,他也擔憂姒昊的病情。他在發燒,渾身滾燙,由刀傷導致。姒昊喝完藥,臥回席上,見虞蘇憂慮的樣子,他抬手摸虞蘇的臉,安撫他:“會好起來,比這更嚴重的傷我都沒事。”虞蘇噙淚,點了點頭,往姒昊懷裏靠,他抱住他,摸著他的背,呢喃:“疼嗎?阿昊。”“你抱我,不疼。”姒昊溫語,他拉來被子,將自己和虞蘇蓋上。野地的夜晚寒冷,帳篷為他們抵禦風寒,躺在被窩的兩人,用身體互相取暖。營地正中,炊火燃燒,大黑臥在旁,時不時警惕地抬起頭。光芒照耀得到的棵樹下,拴住兩匹馬,一白一棕。這一夜,虞蘇補足眠,夜裏沒有任何危險,大黑甚至沒吠叫過。羽山對他們是如此的親善。清早,虞蘇從席上醒來,發現自己身上嚴實蓋著被子,而身邊不見姒昊。他慌張爬起,鑽出帳篷,見到姒昊站在一塊山岩上,晨曦映亮他的身影。虞蘇走到姒昊身旁,姒昊回頭看他,臉上帶著笑容,他氣色不錯。虞蘇欣喜抱他,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姒昊手指東方,用愉悅的聲音說:“山那邊是晉原,晉原再過去,便就是任方了。”他們越靠近規方,離故鄉就越近,真是令人唏噓,讓人眷念。遠山上,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正在升起,光芒照耀,驅逐山林間的霧氣和陰暗。**太陽爬上夷城的上空,光芒掠過大地,照亮夷城南麵的山穀。晉陽穀內駐紮著軍隊,營地的正中,是統帥的大營。清早,任嘉從睡夢中醒來,看到伏在榻沿睡著的吉芳,他連忙把自己的被子拉去幫她蓋上。被子一蓋,吉芳就醒來了,清明的眸子看著他,問他:“箭傷還疼嗎?”任嘉連忙點頭,可憐巴巴說:“很疼,疼得睡不著覺。”吉芳瞥他一眼,把身上的被子拉下,站起身準備離開,手卻立即任嘉拉住。“芳,你要去哪裏?”“不是腿疼嗎?我去喊壺。”“你在我身邊,就不疼了。”“放手!”“啪”一聲,任嘉的傷腿挨著一巴掌,這下是真疼,疼得臉色蒼白,倒吸冷氣。吉芳不是有意,平日沒輕沒重,著急扶住任嘉,歉意道:“都說別拉拉扯扯,疼吧,我揉揉。”“不疼,不疼。”任嘉看到心上人著急的樣子,隻能咬牙裝硬漢。沒多久壺被喊來,他給任嘉換藥,並告知死不了,讓任嘉好好養傷。壺走後不久,任嘉躺不住,坐在榻上。他望向窗外的景致,那是一望無垠的晉原,他的臉龐染上惆悵。吉芳端藥進來,見他模樣,知他心情,跟他說:“要是穹人來犯,我也可以帶兵。”她是吉秉的女兒,才能不亞於男子,她能做到。任嘉喟然許久,問道:“芳,你覺得阿昊現在人在哪裏?”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他們失去姒昊的消息,已近一年。數月前,一位子族的女子帶來姒昊在桑城的消息,這個消息,從虞地傳達到任邑。聽說那時,姒昊正要前往戎地,他身邊還有一位夥伴,他們都活著。“阿昊也許已經抵達規方了。”吉芳期許如此,戎地危險,道路艱險,她希望他平安生活在規方。“芳,有朝一日,我們一定能和規方取得聯係。我要打通南道,將穹人趕出去!”任嘉憤而拍榻,他這樣的豪言壯誌,說過幾次了。他堅守在晉陽穀,時不時和穹人打仗,他一直在尋求機會。“輕點,身上有傷呢。”吉芳看他的手背的指節布滿傷痕,心裏隱隱作疼。兩日前,任嘉領兵出晉陽穀襲擊穹人營地,發生了一場惡戰,他負傷而歸。“要是阿昊人在規方,他肯定想和我們聯係,無奈道路被阻斷。我們是該想個辦法,即要攻下夷城,又不讓晉夷出手。”吉芳沉思著,她覺得他們一定要解決夷城,這是打通通往規方南道的唯一方法。吉芳繼承父親吉秉的智謀,在吉秉被召回任邑後,由她留在任嘉身旁輔佐。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任嘉:好兄弟,再堅持下!第92章 翻越天豈山姒昊和虞蘇有驚無險地穿過廣袤的老林子, 從林中鑽出, 前往天豈山時, 隻剩兩人一馬一犬。在濕冷的老林子裏,他們遭遇到一頭花豹,姒昊和大黑跟花豹搏鬥, 棕馬受驚狂奔,跌進深溝,重傷而死。原本由棕馬馱負的行囊, 轉移到虞蘇和姒昊背上, 兩人必須負重前行。登上天豈山側峰的山腰,虞蘇感到疲憊至極, 癱坐在地。姒昊伸手扶了下他,並幫他將背上的物品解下, 說道:“晚上就在這裏歇息,我去找水。”虞蘇抓住他的手, 喘口氣說道:“不行,阿昊,我帶大黑去。”“別走遠。”姒昊叮囑, 握住虞蘇的手。他有時也很溫順, 尤其是傷重且為虞蘇照顧時,他很聽話。“就在附近。”虞蘇將手抽出,嘴角帶著笑意。看他提上陶壺,帶著大黑,消失在岩石後, 再見不到,姒昊收回目光。姒昊過去大白身旁,將它背上馱的帳篷,席被等物卸下。一日前,姒昊驅逐花豹,累及傷臂,原本在愈合的傷口被撕扯開,鮮血淋淋。他一度麵無血色,卻以過人的毅力,頑強撐下來,帶著虞蘇走出森林。搬動物品時,傷臂傳來疼痛,姒昊低頭留意,見包紮的布條並沒滲出血來。昨晚才上過藥,重新包紮嚴實,已經止血,就是疼得難受。身體的虛弱很明顯,甚至無力背起沉重的物品。路途上,兩人遺棄部分行囊,而虞蘇為照顧姒昊,負擔加重。在森林中連日陰雨,又冷又潮濕,身上的衣物就沒幹過,無法生火,吃不上像樣的食物。回想自己和虞蘇從虞方到昆戎的路途上,未曾遭遇如此艱苦的行程。連自己都幾乎垮下,虞蘇卻是如此的堅韌。天豈山側峰的風大,像冰刀子一樣,將身上的衣物都刮幹燥,而它帶來的冷意,也讓人直哆嗦。不說是人,大白都冷得屈膝,往避風處躲。姒昊選中一處避風且視野開闊的地方紮營,他去撿拾樹枝枯葉,用今早儲存的火種引火。炊火燃起,日頭偏西。姒昊聽聞背後的犬聲,回頭一看,見虞蘇捧著一個大陶壺,正笑著朝他走來。傷病最好的藥,除去草藥外,還有充足的食物和睡眠。飽食一頓後,兩人擁在帳篷裏入睡,這夜天氣幹爽,渾身暖和。天豈山不在險峻,而在於毒霧綿延百裏,且地勢複雜。人獸進入其間,輕則嘔吐頭暈,重則昏厥死亡。闖進毒霧地區前,虞蘇和姒昊都咀嚼解毒的草藥——巫醫給的枯葉子。哪怕是在秋日,毒霧的威力仍不可小覷,翻越天豈山的艱難,在此時才顯示出來。他們橫穿毒霧彌漫的山林時,險些失去大黑。大黑突然倒地嗚咽,四肢抽搐,口吐泡沫,虞蘇灌它用枯葉子熬的草藥,才將它救活。大白在毒霧裏病弱得無法馱物,四腿發軟,他們隻得遺棄大部分行囊,丟去帳篷,和部分食物。牲畜尚且如此難受,何況乎人呢。在毒霧中舉步維艱,姒昊和虞蘇腹中幾乎沒有食物,吃什麽都吐,隻能喝水維持。第二日,水也喝完了,在毒霧中,再無法尋覓到能飲用的水源。一路照顧姒昊和犬馬的虞蘇,勞累過度,體力已到極限。他邁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行走,突然栽倒在地,好一會才蘇醒過來。姒昊扶虞蘇坐起,示意他爬上自己的背部,虞蘇看到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有份毅然,他靠在姒昊身上,虛弱地說:“我……我走得動。”姒昊單臂將虞蘇摟到懷裏,他抱得很緊,隻一再呢喃一句話:“你走不出去,我會留下。”“你……”虞蘇眼角濕潤,他看到姒昊眼裏的決絕,知道他不是在嚇唬自己。如果自己死在半道上,他會守在自己身旁,哪也不去。他將不在乎能不能去規方,他也將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阿昊,你扶我。”虞蘇掙紮著站起,他不能讓姒昊動那樣的念頭,他會陪伴他。姒昊起身,扶住虞蘇,他讓他依靠著自己,他的臂力驚人,攜著他行走。虞蘇知道姒昊和他一樣,都很疲倦。他身上有傷,卻像他一樣背負行囊,進入毒霧後,他的體力所剩無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如此拚命地想將自己帶出毒霧。他有一種可怕的意誌力,這份力量,在這片漫無邊際的毒霧林裏,虞蘇真切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