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昊翻身而起,空手奪走一位戎人的刀,用刀背將人劈暈。解決掉一位,立即留心虞蘇所在,見一位戎人揮刀接近虞蘇,姒昊拔起火堆邊的長矛,直射向戎人。長矛紮中戎人執刀的手臂,從中貫穿。戎人吃疼跌地,虞蘇未加思索,拔出佩刀,一刀紮在對方右手掌上,聽得一陣慘嚎。大黑撕咬第三位戎人,戎人急於掙脫,用刀紮大黑。姒昊趕上前,一腳踹向對方腹側,戎人疼極悶叫,姒昊的刀刃隨之架在戎人的脖子上。火堆上的火原本快熄滅,虞蘇抓起其中一位戎人掉落的鬥篷,直接丟進火堆,大火立即熊熊燃起。火光,喊叫聲,將紮營在附近的其他戎人驚醒,也引來了昆烏戈。三位戎人被姒昊和虞蘇繳械,其中一人遭紮傷,在一旁哀叫。沒有人同情他們,實在因為他們三人試圖偷襲,卻敗在兩人手中,輸得太丟臉。戎人有強弱觀念,向來蔑視弱者,見到這樣的事,反倒敬佩起姒昊來。昆烏戈把這三位襲營的戎人狠訓了一頓,勒令他們滾出隊伍。三人素來敬畏昆烏戈,垂頭喪氣牽著一匹瘦馬,帶著屬於他們的行囊走了。這次的遭遇,是種必然,如果姒昊和虞蘇軟弱好欺,隊員日後還會試圖洗劫他們。畢竟昆烏戈隻說將他們兩人帶往昆湖,可沒說要保護他們的財產。自此,隊員們不敢再打姒昊和虞蘇財物的主意,而昆烏戈對姒昊的態度也有所轉變,認為他是條好漢。不隻是一個富有的洛姒族,還是位勇士。虞蘇在姒昊懷裏窩了好一會兒,他睡意消散,著手做早飯。燒水煮羹湯,用石板烙餅,他們的夥食在商隊裏算是不錯,兩人攜帶的食物充足。路途上一旦有補給,姒昊會盡所能的攜帶。他確保虞蘇不會挨餓,他想讓他盡量少吃些苦。一路走來,虞蘇很柔韌,沒有在路途上拖後腿,他也沒有病過。他不隻照顧自己,他還照顧姒昊,還照顧大黑和大白。大黑被紮傷那會,虞蘇甚至用竹筐背著它走了好一段路。沒有這條狗,他們兩次遇險都可能會受傷,甚至遭遇不測。這一路相伴,它已不隻是條狗,而是最可親的夥伴。羹湯煮好,虞蘇嚐了嚐味道,還不錯。他隨身攜帶佐料,甚至還有一小罐豆醬。他做的食物總是很可口,哪怕是在勞累的旅程上,他也會在吃的花費心思。姒昊盤坐在地喝羹湯,吃烙餅,啃牛肉幹。他的飯量大,兩人的路途上,他最是辛苦。他碗中的羹湯喝完,虞蘇立即又幫他盛上一碗,擱放在他跟前。吃飽飯的虞蘇開始收拾行囊,他把帳篷折疊起來,捆綁在大白身上。他們的帳篷,在路途上的一處戎人集市裏購得。非常實用,尤其是在寒冷的夜裏,為他們抵禦風寒,給予他們庇護。大白身上的東西多,有衣物,有貨物,有食物,還有一個裝土的彩陶盤。這個彩陶盆上種著一株綠色的禾苗,它長得瘦瘦高高,葉子上沾染晨露。不遠處,昆烏戈的商隊已經收拾好,準備上路。姒昊熄滅火堆,背負上隨身的行囊,他帶著虞蘇,馬犬一起跟上。昆烏戈回望一眼,正好看到這兩個外族人跟來的身影,他對姒昊點了下頭。兩個海貝幣為報酬,攜帶這兩人去昆湖,昆烏戈覺得是筆很好的生意。這兩人不惹事,除非別人招惹他們;這兩人也很自立,不用他給予幫助,不會拖他後腿。昆烏戈多少有點敬佩姒昊,他是個強悍而意誌堅定的人,也難怪他敢踏上戎地。對於那位帶著棵麥苗的長發男子,昆烏戈則覺得他令人費解。他對任何人都很親和,隨遇而安,路途再艱難,也常見他麵露微笑。他明明文弱得很,卻從未在道上落下。閃戎在戎人部族裏人口最多,地盤最大,其間有大小頭目數十。昆烏戈是個老領隊,他和商道沿途的閃戎都打過交道,一路暢通無阻。姒昊和虞蘇在路途上見過被俘為奴的男女老幼,也見過慘遭洗掠的聚落,還見過一身血汙,刀劍血繡的戎兵隊伍。是該慶幸跟隨昆烏戈的商隊,若是單獨進入戎地,九死未必有一生。連續數日,都在山地裏行走,一個山頭接著一個山頭,仿佛無窮匱。姒昊詢問昆烏戈幾時能到昆戎,昆烏戈說:雪還沒怎麽下,等大雪紛飛的時候,昆戎之地就到了。這位戎人領隊有著悠閑,淡定的心情,他不急於去算路程,他知曉時候還沒到。抵達昆戎前,下了場鵝毛大雪,天色昏晦如夜。商隊躲在一處山洞避雪,一避一夜半日,又累又乏,又冷又饑。姒昊一直摟抱虞蘇,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吃的東西又硬又冷,不過是些肉幹,就著少量的水吞咽。虞蘇發起燒來,夜裏燒得迷迷糊糊,在姒昊懷裏說胡話,說他想吃野柿子。姒昊哄他說好,等我們回姚屯去了,一起去摘野柿子,放在炭灰裏捂熱了吃。在姒昊的安撫下,虞蘇睡去,他沒聽到姒昊在他耳邊的喃語。這位原本不信神明的男子,一直在祈禱他安康,向山神,向當地戎人的草木山川的神明祈求。也許神明聽到了姒昊的祈求,第二日雪停,虞蘇的燒也退了。十七人待在一個山洞裏,姒昊對虞蘇的照顧和安撫,眾人看在眼中。人們或許不能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設身處境去想,這樣不離不棄的情感,在艱難旅途裏尤其難能可貴。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在雪地留下一排長長的腳印。商隊遠去,在陽光明媚中,消失於林地。陽光普照的昆戎之地,白雪皚皚蒙上遠處的山峰,一望無邊的平原,樹木青蔥如春。這裏是戎地裏最好的一塊土地,富饒,肥沃,可以種植,可以放牧,適合漁獵。戎人不隻是以放牧為生,他們中的許多部族,也熱衷農事,有的部族則專以捕魚為業,因地製宜。來到昆戎,姒昊和虞蘇發現它並不那麽陌生,這裏有農田,有屋舍,有水井,也有泥土夯築的城牆。平直的土道上,昆戎的馬車馳騁,駛往城門。昆烏戈帶著商隊駐紮在土城外,他告訴姒昊,土城裏住著昆戎的首領昆吉金。如果姒昊想在昆戎住下,那麽必須得到昆吉金允許。旅途上,姒昊和昆烏戈交談過幾次,談過他們戎王通行牌飾的由來,自然也談及他們想去規方。此時已是寒冬,未知前方的情況,姒昊不會貿然前往規方,他需要在昆戎居住段時日。不說打探前路,他和虞蘇也需要休息。“還請領隊幫忙引薦,必有重酬。”姒昊向昆烏戈請求。“我帶你們過來,不會讓你們在這裏沒有落腳的地方。你們準備一下,我帶你們過去。”旅途的相伴下,昆烏戈對這兩位跟隨者或多或少給予照拂。姒昊和虞蘇留給他不錯的印象,他待他們也義氣。所謂準備一下,是準備進獻的物品。姒昊和虞蘇懂得,你初來乍到,別人又不認識你,憑什麽允許你在此居住,並罩著你。常年的內部戰爭,戎人對不同部族的人,還會掠為奴,何況是外族。姒昊和虞蘇沐浴更衣,整理儀容,他們仍是穿著戎人衣服,佩戴戎地的武器。他們將從緡地攜帶來的絲帛被盡數取出來,跟隨昆烏戈進城去謁見昆戎的首領昆吉金。按秉叟所言,他當年見到昆吉金時,這人正直壯年,此時已該是個老人了。人們生年不滿五十,幸哉他還活著,還有秉叟的一份情誼可以傳達。土城的規模很大,裏邊的建築低矮,都是木骨泥房子,不事修飾,樸實無華。在土城正中,有一座宏大的四方土屋,牆體刷白,整潔而莊嚴,那便是戎首昆吉金的住所。昆烏戈見過數次昆吉金,和這位昆戎的首領頗有交情。他領著姒昊和虞蘇前來,門口的守衛自動放行。前往昆戎的地盤,這一路虞蘇時不時的發燒,他病了,他硬撐著挨到昆戎,從未在旅途耽擱。他臉色蒼白,寬大的鬥篷,罩著他瘦削的身體。姒昊一路護著他,執著他的手,他心裏清楚,必須得在昆戎獲得現成的居所和一時的安寧。他的小蘇,不能再折騰,漫長而艱苦的旅程,實在讓人精疲力竭。步進昆吉金的居所,發現它富麗堂皇,外頭的白樸,隻是一種錯覺。昆戎富裕而強大,他們冶煉金屬,製作最精良的武器,通貨四方。他們的大貴族累積大量的財富,渾身金飾璀璨。端坐在席位上的昆吉金,是個很強壯,矍鑠的男子。他灰褐色的發上,戴著一個金飾,金飾上墜著一隻猛禽。他的耳朵上垂著一個粗實的金環,比任何戎人的金環都來得精美厚重。他穿著一件皮製的鬥篷,鬥篷上鑲嵌金屬質地的金泡,一枚碩大的玉石別針,別在鬥篷上。他的鬥篷如此的寬大,以致將他魁梧的身體整個包裹住,隻露出一雙寬大的手。昆吉金聽著昆烏戈的介紹,漫不經心掃視姒昊一眼。洛姒族,在他聽來,已是一個悲慘族群,淪落為比奴仆可悲的境地,早不是當年生活在帝邑高傲又矜貴的族群。昆烏戈的介紹結束,姒昊和姒昊上前,向昆吉金行禮。他們行的是戎禮,很是恭敬。這兩人入鄉隨俗,一身戎服,還會說戎語,這點在昆吉金看來:對方很懂得禮節,不招人厭煩。“把牌飾遞上來,我看看。”當年他確實贈送虞國秉臣一件牌飾,但他不相信這兩人真是從虞地過來。太遙遠了,近年來,連子族都不大到昆戎來。虞蘇執著牌飾上前,呈現給昆吉金。昆吉金接過,拿在手裏端詳。看到它,他冷漠的眸子裏,終於有一絲溫情。他抬眼對上虞蘇,他用大河地帶的語言問:“祁秉還活著嗎?”秉叟,本是祁氏,虞蘇知道,他點了下頭,拱手回道:“他還健在。”虞蘇這句說的是虞語,在昆吉金聽來,倒是引人追憶。他當年還不是昆戎的首領,受父親差遣前往帝邦,祝賀帝向登基。在帝邑,帝向賞賜他美玉,並視他為座上賓,他由此和秉叟同席,兩人交好。一眨眼,差不多二十年過去了,這兩位遠來的客人,今日站在他跟前,提起這一番舊情誼。“你是他什麽呢?”昆吉金端詳虞蘇,見他帶著病容,嘴角卻有笑意。他覺得他有秉叟的風骨,溫雅而又柔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