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暗下來, 虞城西門便就點起火把, 站著守門的衛兵。人們習慣在黃昏歸家, 像見落日就回巢的鳥兒,少有人會在天黑後返回。當虞蘇帶著姒昊,出現在虞城西門外時, 守衛的火把照在虞蘇臉上,認出他是虞茅的小兒子,揮手放行。守衛對於他身旁的姒昊和一條狗崽, 不過是瞥了一眼。姒昊跟著虞蘇進入虞城, 他看到虞城聚落裏點點的燈火,那是一戶戶的人家, 在夜幕下,像天上的星辰, 自從離開任邑,姒昊再未見過這樣的大聚落。想著虞蘇自小在這裏長大, 姒昊對虞城有了幾分親切感。白日,姒昊離開姚屯的屋子,往深林裏探索。他初來虞地, 隻約略知道虞城的方位, 那時他不是在找虞城的所在,隻是想看看湖畔之外是怎樣的去處。紫湖美得像夢境,而及穀大的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知不覺,走得太遠。闖入神木地域前, 他其實有一種感覺,像是一種召喚,受某種東西的驅使,他不停地邁開步子,未曾停歇,朝向一個未知的地帶。最終,他在神木之下,見到了虞蘇。此時,跟著虞蘇,走向通往虞城北區的道路,姒昊仍在想,這就是人們說的神靈的指示嗎?姒昊一向務實,他大不信這些,卻仍覺得不可思議。借夜幕的遮掩,進入虞城。這一路,沒人去質問姒昊,去打探他。人們忙著在家吃飯,在屋中閑談,即使有人迎麵撞上,最多看一眼姒昊,想也許是南區人,所以才麵生。虞蘇帶著姒昊,來到自家的院子前,兩人還沒進院門,他就聽到院中母親著急的聲音。“蘇兒,你上哪去了?怎麽現在才回來,讓你去採菇,你……”虞母一通說,朝虞蘇趕去,院中昏暗,她還是一眼看到站在虞蘇身旁的高大男子。在及穀遇到姒昊,虞蘇和姒昊坐在神木下交談分離後的事情,不覺已到黃昏。採菇的隊伍要回城,禾姊來神木找虞蘇,虞蘇托她傳話虞母,說他在林中遇到友人,天黑前會回城去。禾姊和虞蘇家是鄰居,跟虞母關係很好。禾姊沒有立即應下,而是打量一番姒昊,見他不像惡人,才放心離開。禾姊必然跟虞母傳達了,不過虞母會擔心也很正常,此時天早黑了,虞蘇才回來。“他是?”院中昏暗,虞母看不清姒昊的模樣,但他的身影,不像虞蘇那些夥伴,很陌生。“阿母,他就是在角山放牧的蒿,他搬來虞地住了。”虞蘇介紹姒昊,他常在家提姒昊,虞母認識。“哦……”虞母懵了,角山離虞城可有段距離,他怎麽突然搬出任方,跑來虞地呢?虞母是個好客的人,沒再多想,招呼姒昊:“來,到屋裏坐,剛燒好飯,你們也餓了。”“打擾了。”姒昊向虞母行了下禮。院中昏暗,他看不清虞母樣子,隻覺是個溫和得體的人。平民間很少會行禮,姒昊的謙和禮貌,倒是給虞母留下一個好印象。“多虧你照顧我們家小蘇,還得好好謝謝你。不要客氣,進來吧。”虞母熱情招呼。虞蘇平日常提姒昊,虞母雖然是第一次見他,但有幾分熟悉感。虞父本來在屋中,聽到外頭聲音,人往門口探看。屋中火塘燃燒,照明足,光芒映著門口,姒昊邁步進門,虞父正好立在門旁,對於他不凡的儀貌,感到驚訝。姒昊的儀貌壓根不像一位牧羊人,他十分英俊,他的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從容穩重,雖然他才剛成年。“阿父,他是角山放牧的蒿。”虞蘇跟父親介紹姒昊。虞父點了下頭,他剛已經聽到他們在院中的交談,他對姒昊說:“小蘇常提起你,今日才得見上。蒿,你幾時來虞地?有落腳的地方嗎?”姒昊恭敬地說:“我來虞地有兩日了,住在姚屯。”姚屯,虞父知道,那個屯子住的人不多,而且住得散,無一例外都是姚氏。他一位在角山放牧的牧人,怎會跑到虞地的姚屯去住呢。虞父還想再問點什麽,虞母和虞蘇已經將食物端上來,虞母招呼說:“趁熱吃了,先暖暖胃再談。”秋日夜晚冷,兩人又都從外頭回來,怕他們著涼,虞母給虞蘇和姒昊都盛上一份熱羹湯。虞蘇家的夥食不錯,有魚羹湯,有蒸粟飯,還有兩碟沾菜的醬味,其中一碟是豆醬,一碟是肉醬。姒昊哪知道,他沾的豆醬,是虞蘇早先要做予他吃的。在進食中,虞父仍不忘和姒昊交談。虞父見的世麵多,對姒昊有懷疑。“你父母是姚屯人?”虞父問。“不是,是一位姚屯的朋友,將他家舊宅借我居住。”姒昊如實交代。“怎會獨身一人離開角山?我看你年紀也不大。”虞父繼續詢問。“為躲避家父的仇人,才去角山放牧,現今又來虞地。”姒昊將他能說的,盡量講述出來。聽到姒昊的話語,虞父點了點頭,他就知道,這位少年言談舉止像個貴族,恐怕不簡單。任虞兩地的人們,為避仇兩地搬家不罕見,也難怪他父母雙亡,年紀輕,卻一個人在角山放牧。“我聽小蘇說,你很小就沒了父母。”虞母聽到姒昊避仇家的話,覺得這孩子真可憐。“是的,我出生不久,他們就都歿了。”姒昊提起父母,很平靜,“我由舅父撫育長大,今年十六歲才離家。”對於虞蘇的父母,他說的句句屬實,雖然他有隱瞞。虞母聽得唏噓不已,因這是悲慘的事情,虞母沒再追問他父母是怎麽死的。“姚屯那裏孤零,你不如搬來虞城住,我幫你找個住處。”虞父在虞城是個有聲望的人,有他撐腰,別人不會對姒昊這個外來者有意見。“承蒙厚遇,我能捕魚打獵,在姚屯正好生活。”姒昊鞠躬,他待虞父頗敬重。從虞父的言語可知他性情耿介,而且有一副熱心腸。姚屯就在及穀,打獵捕魚方便,但人們都喜歡往熱鬧的地方去住,姚屯偏僻。虞父見姒昊拒絕,也不再說什麽,猜測他怕給人添麻煩,或者有其他顧慮。虞父和姒昊交談時,虞蘇一直默默聽著,他原本心裏有些擔心,此時見父親不再詢問姒昊的事,低頭勺魚羹吃,樣子悠然,心才放下。虞蘇了解父母,他們待人寬厚,就是知道姒昊是洛姒族,也不會嫌棄他。至於自己心裏在擔心什麽,虞蘇也說不清,也許是怕父母和姒昊相處得不融洽吧?將姒昊帶回虞城見父母,一是因為神木離家近,安全,而且有熱飯菜給姒昊吃;二是父母早晚也要知道他存在,因為自己日後將頻繁地跑姚屯。一頓飯吃完,虞父又在和姒昊交談,他問姒昊能在虞城住幾天?姒昊說明日天未亮便得回去,他暫時不想引人注意。虞父倒還理解,這少年實在長得太惹眼了,他在家住兩天,估計鄰居都要跑來打探。“要是在姚屯缺點什麽,你不用客氣,跟我們說。”虞父願意提供些幫助。“得帶些米糧去。”虞母說道。姚屯那邊米穀少,不像虞城好獲得。“吃得有湖泊山林。”姒昊回道。“碗盤衣被那些也有嗎?”虞父詢問。“缺幾件陶器。”姒昊老實回答。虞蘇為他燒製的陶器,幾乎都留給了壺,壺很喜歡,而且他匱乏。姒昊不舍,但壺對他有救命大恩。“陶器家裏有,蘇兒燒了好多,正好給你帶上。”虞母笑道。夫妻倆又和姒昊談了幾句,虞父起身離開,說他得去趟社裏,虞母到火塘邊忙碌,收拾炊具碗碟。虞蘇拿一個粗陶碗,盛上食物,到院中喂食大黑。不得不說,大黑是條很聰明的狗,進來虞城後它不聲不響,表現得十分乖巧。大黑吃得興起,狼吞虎咽,它這幾日奔波,像主人一樣飲食不周。虞蘇拍拍它的頭,想著姒昊來虞地兩日,還好有它相伴,要不真是太孤零了。姒昊出屋子,來到院中,看著棠梨樹,還有星空和圓月,所有所思。虞蘇走到他身旁,和他並肩站著,兩人在黑暗的院子裏,雙手悄悄執住。虞城的夜晚,真是祥和、美好。四周鄰裏間傳來親和的交談聲,小孩的嬉笑聲,還有年輕人呼朋引伴的聲音,這才是家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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