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昊在屋外修理一根石矛,他心不在焉,進程緩慢。他的目光不時落在虞蘇身上,看虞蘇梳發,編發,纏係發帶。整理好頭發,虞蘇拿來木拐,支起身,朝姒昊走去。不隻是姒昊在看他,他也會偷偷瞅眼姒昊,他留意姒昊將石矛纏綁數次,又都解開,似乎一直綁不好。虞蘇坐在姒昊身旁,他拿起地上的青藤條察看,這些藤條纖細,他想兩條或者三條擰成一條,應該綁起來會更牢固些。虞蘇默默擰藤條,做好一段,遞給姒昊,姒昊拿過,他把骨器一頭契進木柄,再用藤條拴牢,一下子就綁好了。不過是修理舊藤條崩裂的石矛,姒昊又怎麽可能做不好,他不過是心思沒在這上頭。姒昊提著石矛下山,還是那樣,虞蘇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直到再也看不見。虞蘇拄拐來到山崖邊坐下,他所需要的隻是等待,等待姊夫他們到來。離別即,他的心情很複雜,難以述說。午時,虞蘇在屋內燒水,準備給姒昊飲用,他盯著炭火,額頭冒汗,正午炎熱,何況是坐在火邊。不知道在外麵放牧的姒昊是怎樣的情況,虞蘇還不曾去過他放牧的草場。陶鬶的水沸騰,虞蘇用稻草墊手,將它抓起,擱一旁放涼。火塘的火還很旺盛,他將柴草撥些出來,把火弄小。等待讓人忐忑,虞蘇不是在等姒昊,而在等他姊夫一群人,按說今天就應該到來,然而到午時他們還未出現。拄拐出屋子,虞蘇坐在土台上等候,遠處,原野的一群鹿正在奔躍,它們輕盈得像要踏風而去。姒昊牧羊的地方,就在落羽丘右側的草場,離得不遠,他如往時那般,午時從草場返回,登上山道。他戴著一頂草帽,手裏執著牧羊鞭,一身粗陋的衣服,一位打扮再普通不過的牧羊少年,但是他步伐剛健、沉穩,不經意的舉止間有一種磊落的氣度。虞蘇無數次在道口上看見姒昊,每每姒昊出現,他都會不自覺地綻出笑容,此時,他上揚的嘴角,隨著遠處出現的一支小隊而擴大。虞蘇臉上的笑容,還有他遠眺的姿勢,使姒昊回頭,他驀然看到三個影子出現在山下,那是邰東和他的奴仆,他們朝著落羽丘的方向行進。邰東登上落羽丘,見虞蘇拄拐站在路口候他,衣著整潔,未見消瘦,他用力將虞蘇往懷裏攬,歡喜說道:“小弟,我回來了。”姒昊在旁看著兩人相聚,入目虞蘇臉上的笑容,他心裏挺欣慰。他答應邰東要照顧虞蘇的承諾兌現,而虞蘇也將安然歸家。“吉蒿,真不知曉該如何感謝你啊。”邰東鬆開虞蘇,朝姒昊走去,他一臉感激。要知道這四天裏,他可是日夜掛念著在落羽丘的虞蘇,他擔心虞蘇傷情,也擔心姒昊沒能將虞蘇照顧好,現下懸起的心終於放下。姒昊答道: “不用。”邰東將姒昊拉到一旁,他往懷裏掏,掏出一枚石貝幣,拉住姒昊的手,嘴裏說著:“收著,收著,這是你應得。”對方盛情難卻,姒昊將石貝幣揣入懷。這確實是他應得,而他拒收的話,表明他不要報酬,要的是感激,他並不要虞蘇的感激。離開任邑,姒昊身上攜帶不少貝幣,他不缺錢,當然這事邰東不知曉,和他相伴多日的虞蘇,也不知道。邰東和兩個奴仆在土台上歇腳,他們風塵仆仆,灰頭灰臉,可知他們一路趕來。姒昊提著陶鬶出來,將水分給他們,自己也喝上一碗解渴。“小弟,你東西收好了嗎?”邰東一碗水飲盡,便就急著走。虞蘇應道:“都收好了。”他東西沒多少,也就兩套換洗衣服,一雙鞋子。“那好,我們這就出發吧,好去牧正家借宿一晚。”邰東不打算在落羽丘過夜,他想念美味的食物,軟軟的臥處,還有整潔開闊的寢室。這就要走了,虞蘇本來以為姊夫會在這裏過夜,明早再出發,因為和風葵家約的是後天在葫蘆渡相候,不過早些出發也好,免得路途上再有事耽擱。虞蘇回屋去拿他的行囊,邰東喊卯跟上,怕他摔著。進入屋子,虞蘇坐在草泥台上折被子,將被子折得整齊,他摸摸被子,想它日後會陪伴姒昊。虞蘇取來衣鞋,他不急著走,他環視這處居住數日的地方,屋中的每一件物品,看起來都那麽熟悉、親切。“小弟,走了。”邰東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虞蘇拄拐站起,卯幫他拿衣物,兩人走出房子。就在出房門時,虞蘇看到抱胸站在門外的姒昊,也不知道他在門外站了多久。兩人仿佛初遇時那般,我看著你,你看著我。“蒿,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虞蘇行禮。“不必。”姒昊說得淡然。這時邰東多來,卯蹲身背虞蘇,虞蘇趴在卯背上,擔慮問邰東:“姊夫,路上要是被我耽誤行程,怕是天黑前到不了牧正家。”邰東笑語:“放心,陶器都賣完了,你坐車。”木車放在野麻坡,沒有拉上落羽丘,虞蘇並不知道上麵裝的東西稀少,不似來時那樣沉沉甸甸,再無地方搭物。卯背虞蘇步下土台階梯,看起來挺吃力,腳步沒有姒昊那麽穩健。虞蘇用手輕拍卯肩膀說:“你放我下來,這裏我自己走。”卯比姒昊還要年長幾歲,他是幹重活的奴仆,要平時他能輕鬆背虞蘇,隻是這兩天為趕路,體力消耗嚴重,休息不足。“沒事,我背得動。”卯隻需把虞蘇背到野麻坡,放在車上就行,這一段不算長的路,他能堅持下來。“還是我來,你將他放下。” 看這位奴仆還沒走幾步,就開始流汗,姒昊擔心下山坡時,可能帶著虞蘇一起跌倒,要把人摔傷。“還是卯來,這下山路,你背得動嗎?”邰東看姒昊年紀輕,他不知道姒昊能一口氣抱起虞蘇,走上好一段路。姒昊不容置疑說:“能,都是我背他。”於是虞蘇由姒昊背負,一群人步下山道,朝野麻坡走去。這一路,虞蘇趴在姒昊背上,攬住姒昊的脖子,他的臉龐,貼著姒昊溫熱的肩膀,那份依依不舍之情,再次湧起。背一個人,步下陡斜的山道並不容易,又值正午,姒昊的發絲為汗水沾濕,他的呼吸沉重,還沒到野麻,虞蘇便說將他放下。虞蘇落地,在兩位奴仆的協助下站起,他對姒昊道謝,看姒昊臉上的汗水和濕漉漉的頭發,心中不禁有些酸楚。姒昊摸了下虞蘇瘦削的肩膀,這是一個安撫的小動作。“吉蒿,這是兩塊鹿肉脯,你拿著。”邰東從木車上解下東西,擲給姒昊。他給姒昊的報酬已經很豐厚,現在又加上兩條肉脯,相當慷慨。姒昊不客氣收下,提在手上。他目送虞蘇爬上木車,坐在木車正中,芒和卯推車,邰東在前麵領路,一群人匆匆下野麻坡。虞蘇朝姒昊揮手,他臉上帶著笑容,像以往那般,姒昊隻是點了下頭。四人逐漸走出姒昊的視野,隻留下空寂的原野。姒昊佇立在野麻坡上,直到許久之後,他的身影才消失不見。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昊總,下次相聚很快的,快把大黑拉開!第17章 一水隔回程不似來時那般曲折,又是滂沱大雨,又是摔傷腿,一路風和日麗,順順利利。本來用來裝陶器的木車,這趟隻裝虞蘇,要比來時推著滿車的陶器和食物用具輕鬆多了。芒和卯輪流推木車,邰東在車旁和虞蘇聊天,談虞蘇這幾天的遭遇,得知姒昊將他確實照顧的很好,有魚鱉吃,還有烤雞,還有竹筒飯,烤蛋餅,這日子過挺不錯嘛。邰東說:“我早就看出他不簡單,那麽好的地兒,讓他給占了。”邰東說的是落羽丘,他一位陶販子,也能看出落羽丘位置極好,隻是他不知道落羽丘是處祭壇,所以附近有知道它存在的牧人,但不敢搬去住,姒昊則根本不忌諱。虞蘇沒告訴邰東,姒昊的一些不同尋常之處,青銅刀,用箸匕,而且生活習慣也不像個牧人,哪個牧人天天洗澡。他隱隱覺得這些事說出去,可能對姒昊不好,至於怎麽不好,他也說不清楚。聽到姊夫誇姒昊,虞蘇微微笑了,他回望來路,阻隔溪林,那座孤零零的落羽丘,已消失在林間,再看不到。一行四人,在天黑前,他們來到牧正家院子,院中仆人認出邰東,連忙去稟報牧正,他們對邰東這位老客人再熟悉不過。“東陶,你這是在哪耽擱了,今早就該……”牧正從屋中走出,看到木車上的虞蘇,“他傷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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