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他渾身劇烈哆嗦起來。“蠻荒之境,三器化成。世界書一分其二,半屬陶閑,半屬行之。務必殺陶閑,保行之。”陶閑一把將染著血的樹皮揉皺,手忙腳亂地藏入了衣袖間,像是急於藏起一個不堪入目的化膿傷口。第96章 無所不能蠻荒在響過一聲跨越千嶂的響雷後, 進入了它綿延漫長的雨季。天落豪雨,決河相傾。大雨延遲了大家前往無頭之海的行程,但也算是給了陸禦九調息養氣、煉精化神的契機和時間。陸禦九遷去了附近一座空山, 在靡靡雨聲中獨身一個攀上高岩險峰, 於絕壁之上尋到一處可供安身靜修的山洞。周北南與其他兩名應天川弟子則橫槊立槍, 鎮守於山下, 以保他清淨太平, 環堵安然。以前的周北南性子烈說話衝, 公子哥兒脾氣大,死後倒是沉澱出幾分沉穩之風,安安靜靜盤膝而坐,感八方來氣, 唯恐有野物出沒,擾了陸禦九修煉。兩名應天川弟子這些日子也看出些門道來, 自知自家公子是一門心思瞧上了這清涼穀小弟子,但既是自家人, 難免多出了偏私之心。趁周北南打坐相護於陸禦九時, 這二人便竊竊私語起來。“咱們家公子可是道門正統, 跟一個清涼穀外門弟子相好,未免太失身份了。”“更何況還是以主奴相稱, 著實不好聽。”“咱們公子皮相也算是上等了,偏生配上一個容貌盡毀的……”周北南耳聽八方,又豈能聽不見這兩人嚼的舌根。他嗤之以鼻,抄起兩塊石子, 準確彈射到替他抱不平抱得熱火朝天的兩人的後腦勺上:“少議論他。再犯一次,小心我打斷你們的腿。”其中一名摸著後腦殼鼓起的腫塊,苦著臉想,罷罷罷,瞧周師兄這模樣,怕是日久生情,情人眼裏出西施了。周北南手撐長槍,安然而坐,想也知道這倆兔崽子在噓歎些什麽。……他當初為何會選定陸禦九呢。這麽說吧,陸禦九矮小,愛哭,脾氣不好,然而剝去一切,他都是那個頑強、堅韌,哭泣著也要把整個清涼穀背負於自己身上的矮個子青年。見過孟重光和徐行之這般的上好皮囊,周北南回頭再望一望,還是發現戴鬼麵的小陸最好。當自己魂核在即將潰散前無意識地飄向他的時候,一切在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在那之後,什麽醜美,什麽身份,他周北南喜歡的人,便是天下第一的好看,天下第一的尊貴。在洞窟之中,陸禦九端端正正取下鬼麵,露出一張清秀白嫩的麵龐。感知著軀體內有些陌生的靈力波流,他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要哭,卻又總覺得有溫雪塵在體內靜靜看著他,便把泛到口中的酸意緩緩咽下。他眼淚汪汪地想,以後再也不會餓著周北南了,真好。陸禦九本就有金丹二階的修為,又全盤繼承了溫雪塵的靈力,因此提升之速遠超所有人想象。在他入洞靜修第七日,蠻荒中的豪雨在某一瞬間徹底止絕,一道飛虹氣衝雲天,萬千蟲獸盡皆失聲。兩名應天川弟子驀地一驚,拔槍四顧,隻怕天象有異,是極惡之兆。隻有周北南在短暫怔愣後,興奮得直接跳了起來。——陸禦九竟隻用了短短七日,便直接突破了元嬰修為,修得了元嬰之體!因為蠻荒與世相隔,天道亦難以關照,陸禦九竟直接免了元嬰雷劫洗髓伐毛之苦,平安過渡,毫發無損。陸禦九發了瘋似的修煉,像是一隻因為即將過冬,不知疲倦、也不知道饑飽的小獸,一直致力於把盡可能多的食物塞進嗉囊裏。而在高塔之側,向來平緩的小河水麵高漲,越出河岸,湍急地朝四麵八方漫溢,好在高塔有孟重光設下的陣法庇護,流入高塔間的雨水經過截流,仍呈潺潺靜好之態。長久的落雨好像把時間的流速都拖得緩慢起來,大家閑來無事,倒有了幾分悶起頭來過小日子的隨性愜意。徐行之房間一角新添了一口火塘,裏頭嗶嗶啵啵地響著火聲炭聲,徐行之把軟榻布在火塘邊,坐在榻側,隻覺臉和手都被烤得熱乎乎的。徐行之披在肩上的獸皮長袍被硝製過,原本的濃鬱生堿味道被新鮮木枝翻來覆去地烘烤過,擁在身上,木香襲人,暖意融融。孟重光則躺在徐行之腿上,閉目聽雨。徐行之把手烘熱後,貼在孟重光臉頰上,卻貼了一手的汗。一拎他的衣服,徐行之發現他渾身上下活像是被水洗過似的。徐行之畏寒,再怎麽暖和也不嫌,但孟重光是個火炭體質,和他蹭在同一口火塘前,也難怪熱得難受。徐行之趕他:“熱的話就去床上安置著。”孟重光被烤得發昏,哼哼唧唧地念叨著:“師兄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徐行之就不趕他了。這孩子自從化外之境回來後,便一門心思地黏準他不放,叫人既好笑又好氣,偏又生不起責怪他的心,隻能慣著了。他捏了捏孟重光的鼻子,示意他:“翻個麵。讓我烤烤後背。”大團子乖乖跟著徐行之挪了方位,待避開火勢後,他滿身的汗總算是落下了些。孟重光被烤得幾近中暑,現在好些了,就開始上房揭瓦:“頭暈。”徐行之給他按腦袋。他撒嬌:“要抱著。”徐行之笑他矯情,但該抱還是抱著,還親了親他的唇。烤了這麽久的火,他的雙唇還冷得很,親起來如同吻冰嚐雪。這一切都太好了,孟重光突然疑心起這是夢來,索性身體力行,四肢繩子似的把徐行之纏起來,勒得徐行之想笑:“幹什麽幹什麽,又發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