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揚之間,他聲調轉低,似是喁喁細語:“師兄重傷,身在蠻荒,你耽擱多一秒,師兄在裏麵便多一分危險。你不去馳援,而是在此與我糾鬥,難道對得起你與他的一片情意?”孟重光強行抑住胸臆中如有針刺的感覺,奮力以理智反駁:“他不在蠻荒!”九枝燈陡然厲聲:“倘若他在呢?!”孟重光隻覺天靈蓋上重重挨了一錘,後背熱汗簌簌而下,脖頸像是被這五個字套入絞索吊了起來。……倘若他在呢?倘若……偏在此時,九枝燈攬袖一揮,光門頓消,化為一枚流光,沒入了九枝燈袖口之中:“你既不願去,那我也無需勉強你。這樣東西你拿去吧。左右師兄今後也用不著了。”話說到此處,九枝燈把“閑筆”信手一擲,扇麵發出了鴿子翅羽振動的響動,撲啦啦飛了開去。孟重光眸光一變,本能躍身去奪,然而待他發現,隨“閑筆”而來的還有一樣泛著薄光的異物時,一扇半圓光門已沉默地張開了網,一口將他與“閑筆”一起吞沒了進去!他甚至連一聲呼喊都沒能發出,便徹底跌入了蠻荒之中。殿前重歸了寂然。九枝燈望著那虛空中兀自旋轉不休的光門渦旋,眸間逼人的紅意緩緩褪去,那光門也漸漸縮小,凝聚成一枚光點,再次回至九枝燈袖中。他撚一撚衣袖,難得勾出一絲淺淺笑意。九枝燈清楚,孟重光遠比師兄要好對付得多。此人心中唯有一個徐行之,除此之外什麽東西也盛不下。那麽他隻要拿住了師兄,再稍加挑撥,亂其心智,孟重光便注定會變為他的籠中鳥。嘲弄過那墮入蠻荒、不知其蹤的孟重光後,九枝燈仰頭觀月片刻,反芻著自己心中此刻的情緒。……他該高興嗎?四門降的降,散的散,死的死。師兄為他所擒,孟重光則被他騙入蠻荒。他如今總算是坐穩了魔道之主的位置,接下來便是收攏四門,整肅魔道,守成持戒,恪遵本心,引魔道進入陽光之下。從今日始,道魔合並,再無區別。他終是從那個落魄的質子,變成了道門之主。思及此,九枝燈探手入袖,自其中捧出那光流彩溢的蠻荒鑰匙,讓那光團一樣的靈物在自己指間懸浮飄動。當年,玄非君為免鑰匙萬一落入自己這等歹人之手,苦心在這把鑰匙上設下禁製,使得鑰匙隻能在四門轄地之內動用,開啟蠻荒大門。但玄非君怕是未曾料想到,有朝一日,邪侵正,陰奪陽,魔道竟會坐了四門的正統之位。關於蠻荒之門的種種知識,他統統是在四門中習得,而今天,他得心應手地以此為媒,把四門間不願降服之人一應收入了其中。……是,他應當高興的。收起鑰匙後,九枝燈轉入青竹殿間。殿中並沒有徐行之的身影。他自然也不會把徐行之放在人人可看見的地方。一步步踏上殿中高台,九枝燈撩袍坐定,握住了桌案上盛裝朱砂所用的淺口圓硯。刹那間,物換星移,他在一間幹淨的小室裏現出身形來。無數手腕粗細的鐵製鐐銬,將徐行之的手腳、腰身、關節,頸部死死鎖咬在其中,他眼間蒙覆一條白縐巾,交叉係於腦後。徐行之雙手向斜上方張開,雙膝分開,向外翻折,坐於地麵之上,像是被蜘蛛網不慎捕獲的蝴蝶。九枝燈看著那人,眼中情緒瞬間狂湧,想要觸碰,卻又縮回了手。徐行之卻已察覺到小室中多了一個人的氣息,張口便問:“……重光呢?”在冷靜下來後,徐行之把整件事從頭至尾捋了一遍,方覺這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圈套。自己早曾托付卅四照顧九枝燈。卅四其人,義氣有餘,卻心計不足,在與九枝燈意見不合、爭執之後,定會來尋自己,把四門禍事的消息傳遞給自己。自己與重光在一處,聽聞四門之事,無論如何也會趕來,但以重光性情而論,既然他之前將清涼穀被屠滅一事隱瞞於他,便定不會允許他前來。二人一旦離心離德,便正中了眼前人的圈套。而自己在貿然闖來、中了暗算後,九枝燈又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這麽久,不難想見他是去對付誰了。九枝燈答道:“我送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徐行之左拳一攥,拉扯鐵鏈,發出細碎的嘩啦聲。“天妖性情不定,留下也是禍患。”九枝燈道,“我想,蠻荒恰恰很適合他這樣的人。”雖然想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親耳聽到後,徐行之還是心口悶痛,慘白著一張臉握緊了鐵索:“……九枝燈!!”在叫過他的名字後,徐行之便痛苦得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他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九枝燈看著那佝僂下身,頸肩微顫的人,胸臆間的那團軟肉難以抑製地抽緊了。盡管反複提醒自己不能多想師兄,但直到看到徐行之其人,九枝燈才發現,他內心裏有多想念這個人。……想得他自己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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