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老祖豈是能輕易欺瞞的,蠻荒方成,老祖便覺其間缺了一縷神魂氣息,虧得其他三樣神器成功融合,漸成三足鼎立之勢,才將擒獲的起源巨人成功圈禁其中。那弟子猶自貪婪不足,起了吞象之心,執筆狂言,竟想利用神器之能,行誅殺鴻鈞、冒險奪尊之事,幸得及時被鴻鈞發現。此事之後,弟子身死殞命,世界書神魂作灰。左右這世界書神魂已失,神力銳減,帶走也是無用,鴻鈞便將其留給了弟子玄非君,令他將其封存起來,善加看管。老祖前往六重天定居之後,玄非君耗盡心血,培植四門。為求得一個名正言順的道門正統聲明,玄非君自行摶造三樣“神器”,謊稱是鴻鈞老祖遺留下來的寶物,分別交與清涼穀、應天川與丹陽峰保管,吩咐他們需得長長久久地隱瞞此事,隻允許在飛升之前,把“神器為假”的秘密告知繼位之君。至於尚存神力的世界書,玄非君將其托付給了愛徒赤鴻君;而赤鴻君在飛升上界後,又將其交給了徒弟清靜君嶽無塵。嶽無塵某日酒醉中,帶一弟子擅入藏寶閣,說請他一睹神器世界書的真容,誰想那弟子無意間觸動封印,致使世界書真氣泄露,捕捉到來人氣息,又失其判斷,便自行融入其體,寄生其間,好借靠此體汲取天地靈氣,彌補其虧損。那弟子剛入仙道,難以負荷神器威能,當下便失去了意識。幸虧神器有損,酒意稍醒的清靜君又及時與他調理經脈,在他昏厥的十日間一刻不停地為他疏導,方才保住了他一條性命,也使得世界書與他的血肉連在了一起。那弟子醒來後,渾然忘記了發生過何事,隻知他托“天道”之福,被收為了風陵山首徒,惹得他也是一頭霧水。後來,他還時常同曲馳他們顯擺,說自己這首徒身份得來如此輕易,想來定是他長相太過英俊的緣故。曲馳想到那意氣張揚的少年的模樣,唇角微挑,指尖在拂塵柄上緩緩摩挲。即使有封印加諸於殿外,廣府君仍竭力壓抑著音量,道:“此事為本門秘辛,師兄和我未曾對任何人提起。你又是從何得知的?”曲馳溫言道:“此事不僅我知曉,九枝燈定然也是知曉的。他膽敢直接進犯四門,極有可能是已得知神器失位之事。尤其是在屠滅……”說到此處,曲馳話音微頓,似是咬了一下舌尖:“……屠滅清涼穀後,他絲毫不懼神器威能,直奔風陵而來,更是印證了這一點。”事情既已挑破,再隱瞞也是無趣,廣府君歎了一聲,道:“是。世界書……確然是在徐行之體內。”廣府君當初得知此事,隻覺天崩地裂,當即拔劍就要去把那少年殺掉剖開,好取出世界書,令其重歸本位,以免後患,然而清靜君心懷有愧,極力回護,百般勸說,廣府君才勉強留了他一條性命。這些年來,他想方設法令徐行之抄書,也是意有所圖,好叫他厭倦紙筆,沒有興趣去塗抹亂畫,激發自己體內世界書的功效,從而擾得天道大亂,惹出什麽不可回寰的禍事。曲馳見事情已經說開,便穩聲報出了自己的來意:“廣府君,我想讓行之動用世界書之能,力挽狂瀾。”廣府君脫口而出:“萬萬不可!”曲馳倒也不意外,反問:“為何呢?”“世界書能做到什麽,古籍無載,無人知曉!誰也不知那會是多大的能力!”廣府君咬牙道,“徐行之他向來狂悖,德不配位。這些年來我與師兄苦心隱瞞,就是忌憚他一旦得了大能,為所欲為,就再無人能攔住他了!”曲馳靜靜反問:“那要如何?即使眼看四門盡數覆滅,您也不肯求助於他?”廣府君圓睜雙目,籲籲喘著粗氣。曲馳:“恕我冒昧。您是怕行之報複您嗎?”“我怕什麽?我的性命,他要便拿去!”廣府君毫不猶豫,“我怕的是他心中仇意深重,不肯馳援四門,或者借機與那九枝燈沆瀣一氣!若是到了那時,我能拿他如何?你又能拿他如何?”曲馳望準廣府君,眸色沉靜如水,穩重得讓人心生暖意:“廣府君,您與行之相處多年,行之行事雖然偶有不妥之處,但他重情重義,若他知道四門蒙受之禍,就算是越渡重洋,萬水千山,他必會回來。”猶疑甚久,廣府君低聲:“……他會嗎?”曲馳露出溫和寬厚的笑意,對廣府君攤開手掌:“可以先將行之的右手拿與我嗎?”廣府君一怔。自從想通行之的身份是世界書載體後,曲馳便明白了許多事情。“這麽多年來,世界書早已滲透至行之血肉之中。所以,行之的右手掌裏是有世界書碎片的吧。”曲馳道,“您若是信得過我,便把此物交與我。我來為行之作保。待我找到行之後,碎片必會歸於其體;以此為憑,也能讓他相信我的話。那時候,他絕不會坐看四門潰散的!”廣府君臉色變幻數度,終究,滿腔猜忌還是敗給了守山之心。他於腰間解下一枚錦囊,交在曲馳手心。在曲馳勁瘦的指尖擦過錦囊表麵時,附著其上的層層封印被劃出細碎微光,於他指間熠熠閃耀。眼看曲馳把錦囊妥帖收好,廣府君沉下一口氣詢問:“曲馳,我且問你,丹陽峰打算如何對敵?事先說好,我風陵打算死守山巒,決死不退!”曲馳溫文爾雅道:“廣府君,您隻能保證您自己死守山巒,決死不退。”廣府君拳心捏得哢嚓一聲悶響,隻覺自己受到了莫大冒犯:“……你這是何意?丹陽峰難道打算效仿應天川,降於魔道?”曲馳道:“……我確是如此打算的。”一套瓷盞應聲落於地麵,滾茶潑濺在曲馳腳麵上,其怫然狀一如現在的廣府君。曲馳不溫不火,徐聲解釋道:“現如今,丹陽與風陵不該困守危樓,各自死戰。清涼穀鐵血,為保清白,抵死一戰;應天川有情,為保平安,不得不降。四門已去兩門,為著存留實力,我建議,丹陽峰與風陵山大開山門,放走所有弟子,留下兩座空山與那九枝燈,好過聚在此處,讓魔道一網打盡。”“休要長他人誌氣!我就不信,我風陵山決死與其一戰,他能討得什麽便宜!”曲馳:“討不到。”在廣府君烈烈如火的憤怒目光注視下,曲馳俯下身去,把摔落於地的瓷碎一片片撿起,合於掌心。“廣府君可以去守門弟子那裏看看,單看他們的眼睛,您便能曉得,究竟有幾個弟子和您一樣,真正存了殉山之心。”“他們是自願留下——”“人願善變。人心如此,強求不得。”曲馳把碎片撿好,歸攏放於桌角,“廣府君,我丹陽峰兩千三百六十五名弟子,在瞧見清涼穀與應天川的前車之鑒後,我敢說,真正有留守之心的,不過百人。清涼穀規模比我丹陽峰稍大,一百五十人,總是有的。”廣府君臉色難看得像是被人踩過一腳。曲馳說:“魔道現在是想求一個一鼓作氣,速戰速決,盡快拿下四門。您說,二百五十人,能抵得過現在鋒芒畢露、戰意正盛的魔道大軍?”廣府君切齒拊心:“四門氣數……難道就這麽盡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