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刀身雪亮如銀,刃薄尖銳,其上隱有光彩流動,那是天地靈氣集聚的痕跡,隻要對準了天妖眉心處的妖核,一匕首紮下去,天妖此命便算是終了,再無轉生之機。孟重光望著他手中持拿的匕首,眸光有些異樣,似笑似悲。徐行之渾身滾燙,唯有手心冷得驚人。他把匕首在手心裏反複掂量了一番,慘然一笑,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匕首推入鞘中:“這個,幫我收著吧。”孟重光:“……師兄?”“收著。”徐行之眼前蚊影重重,已經什麽都看不清了。他小聲說,“你在這裏,我用不著了。”孟重光喉頭一哽,眼淚落下時,徐行之卻已是倦極,頭靠在孟重光懷中,徹底昏厥過去。不多時,人在房中聚齊了。元如晝將骨指小心翼翼地搭於徐行之腕上,又以手背試溫。周望則背著雙刀靠在床前,不無擔憂地看著徐行之因為發燒而染上一片酡紅色的臉:“如晝姐姐催我睡得早,昨日究竟發生了何事?”在場幾人立即各自看向不同的地方。孟重光亦不答。他蹲在床邊看守著徐行之,手既然被元如晝占去了,他就緊緊握住徐行之的腳踝,似乎生怕徐行之會走脫離體而去。唯有周北南一臉的揚眉吐氣:“讓你們鬧,讓你們不讓我們睡覺。”陸禦九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還碾了碾。周北南嘶地一聲吃痛,索性一把將陸禦九托著脅下抱起,哄小孩兒似的,讓他兩隻腳都踩在自己腳上,不管陸禦九怎麽掙紮,都牢牢用胳膊攬住他的脖子,憋得陸禦九一張臉紅彤彤的。曲馳不讚同地盯著孟重光:“不管行之他犯了什麽錯,也不能把他打成這樣。”陶閑則緊張地問元如晝:“怎麽樣了?”元如晝正想答話,便見徐行之將眉毛夾起一個極其難受的角度,喃喃道:“師父……師父,不要……”在場幾人聽他這般夢囈,紛紛變了顏色。元如晝神情震動,抽回手來。空洞的雙眼定定看向徐行之時,那股哀傷又沉靜的沉默簡直叫人冷到骨子裏去。徐行之極痛苦地翻轉著身子:“……師父,行之寧可死,我寧可死啊!”孟重光撲上去,壓緊徐行之死攥成拳的手,一根根把手指掰開:“……好了好了,師兄,沒事了。”徐行之眼皮微掀,疲憊地瞄了他一眼:“師父呢?我們昨日約了賞梅飲酒,師父怎生沒來?害我在廊下凍了半夜……”孟重光嫻熟地哄他:“師兄,師父吃醉酒了,還在青竹殿裏睡著呢。”徐行之用力閉了閉眼睛,把頭往後仰去:“……騙我。師父不在了,不在了。”周北南嘖了一聲,把陸禦九從自己腳上抱下,幾步上前,伸手拍打徐行之的臉:“……對了,你提起這茬,我正好有事要問你呢。徐行之?徐行之!!別睡!”孟重光目光的溫度在從徐行之轉移到周北南身上的瞬間便冷了數倍:“周北南,你做什麽?”周北南理直氣壯:“我有事問他!”孟重光厲聲:“你別刺激師兄!滾!!”他掌心燃起一抹厲光,隔空推至他肋下三寸,讓周北南連退數步,直到撞上陸禦九才停下。一摔之下,周北南的火性也冒了出來,捂住被擊打得肋骨隱隱悶痛的胸口,隔著幾步指著徐行之喝道:“徐行之,你別他媽裝死!四門之中誰人不知清靜君最是疼愛你,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你為什麽要殺清靜君?你起來呀,你倒是說呀!”“清靜君”三字似乎的確對徐行之有效。他難捱地喘息起來,伸手抓住胸前的衣服,似乎想要把心髒活生生從裏麵掏出來。周北南意氣一過,方才發現,徐行之哭了。點滴淚水無聲地從他眼尾處滑過,融入枕芯,將那沾了眼淚的緞麵枕濡染成一片深色。周北南見過徐行之發笑發怒,就是沒見過他哭,一時間臉色都變了:“我,我……他……”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都不善起來,周北南尷尬不已,嘀咕著:“我就是聽他提起來,想趕快問問……以前他在外頭流亡的時候,他不提起,我也不好問……”周望好奇地問:“清靜君是誰?”曲馳難得提高了一點聲音,嚴肅道:“……阿望。”周望立時噤聲,但她發現,提起這人,大家均是一臉痛色。元如晝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徐行之,略有痛苦地低聲道:“我不知道,當年我也隻看到師兄從師父殿中被押送出來,師兄口中、身上,都是清靜君的血。可能……可能……”她轉過眸光,往孟重光方向看去,語氣中略含期盼:“師兄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為何……”“師兄不願提,我怎麽會多問。”孟重光取出手巾,用熱水沾濕了,在徐行之的臉頰上一下下印著,“我根本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師兄出事時,我根本不在風陵山。”作者有話要說: 除了重光外,每個角色的名字都是有由來的~今天這首詩是溫庭筠的《晚坐寄友人》。第53章 一晌貪歡徐行之全身上下率先蘇醒過來的是腰部,要命的酸痛叫徐行之產生了被腰斬過後又被草草拚湊起來、再用草簾子一卷暴屍荒野的錯覺。隨即,那首詩又突兀闖入他的腦海,像是一隻抓握著冰碴子的巨手探入他頭顱中大力翻攪。徐行之頭疼得牙關打顫口裏泛酸,隻想喝口水澆滅胸口燃燒著的暗火。誰想他剛做出要起身的動作,一隻手便扶住了他石頭一樣僵硬的腰肌,攏著輕揉了兩下:“師兄,你想要什麽?”徐行之一開口便覺周身的疲憊已蔓延到頸部的肌肉,哪怕發個聲音都費勁。他隻能將語句濃縮到最少:“……水。”“我給你倒。”孟重光起身。“不必。”徐行之勉強推開他的手,“我起來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