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馳急道:“你怎麽來了?你的傷……”徐行之不接他的話茬:“……算了,打一打戰勢自然分明。我東你西,北南在北,師叔守南,我們四人齊上。”曲馳還想勸他些什麽,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下去。他隻抬手摁住了徐行之的肩膀,輕聲道:“你留在此處。我東你西。”曲馳語氣向來溫煦,如暖玉生光,而在說話間,他毫無保留地將一股靈力推入徐行之體內,使得徐行之後背被藥物壓製下來的痛楚更淡了幾分。徐行之知道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欣然收了這股靈力,將折扇往身前一晃,便化為一柄雙刃鮫刀,直奔那糾纏在一道、被清涼穀大陣困宥在山間的兩條九尾蛇而去。然而,事態並沒有朝他們希望的方向發展。兩條雙修過後的長蟲委實難對付得緊,單憑元嬰期的靈壓就足夠逼得在場眾人氣血翻湧,更別提它們刀槍不入的外殼和龐大到幾乎令人屏息的軀體了。如其名號,九尾蛇生有九條尾巴,遭受合攻之時,便狂躁地數尾並起,在半空之間亂舞,形如章魚。其尾如鐵鞭鋼鐧,一尾掃過,兩個維持陣法的清涼穀的小修士便當即橫飛出去,紅紅白白之物流了滿臉,臥倒在岩石間,沒了聲息。徐行之等人為避開這些響尾便已是煞費苦心,然而這九尾蛇還能口吐彈子,火熱的鐵彈子落在岩石上,一燒就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滋滋的漆黑色石液不間斷流出,隻聽那聲音就叫人牙酸。第一個撐不住的是溫雪塵。溫雪塵是陣修,精通各類陣法,可以說,倘若徐行之中了他的陣法,也隻能動彈不得地蹲在一個圈兒裏,抱著腦袋等著挨打。但他的心疾終究是個大隱患,連天榜之比的幾日勞碌都熬不過,麵對這等修為遠超於他的異獸,他拚盡全力,也隻能勉力將它圈住一時半刻。對修士來說,一階之差,便是天壤之別。不出小半個時辰,溫雪塵的嘴唇就全白了,呼吸一聲聲越發急促,心髒隱隱悶痛起來。他強忍痛意,單手抽出腰間短刀,反手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浸於眼前飛速旋轉的輪盤之上,陣法上登時蒙上了一層昏暗的血光。他以己身之血哺育陣法,隻求延長片刻陣法的維持時間。溫雪塵幾乎要把蒼白的唇咬出血來,低聲催促那與九尾蛇近身纏鬥的幾人:“快啊,快……”他們若是真的撐不住了,就等同於把幾萬百姓的性命拱手送給了這兩條妖物!被困於陣法中的雙蛇之一被徐行之淩空一記鮫刀劈中,再度仰首咆哮,一股毒液隨著數十枚鐵彈子呼嘯而出。刀落時,徐行之已然傾盡全力,後背傷口受震,疼得像是被馬蹄硬生生踩了過去,抽身欲走時,徐行之頭暈難忍,眼前昏花得像是炸開了一枚萬花筒,那鐵彈子竟是堪堪擦著他的腰身滑過,險些將他當場打穿!隨徐行之一道投入戰鬥的九枝燈一直對徐行之的病情心憂不已,眼見此景更是心神震蕩,然而他亦深陷苦戰,難以為繼,自保已是勉強,哪裏還能兼顧徐行之?徐行之一直專心挑著那修為較弱的野生九尾蛇下刀,方才一刀,也著實挫了它不少銳氣,它狂亂地擺動起尾巴來,氣波翻滾,狂氣烈烈,鐵彈子亦雨點般朝眾人激射而來!徐行之雙眼昏花,好在戰力猶在,避之能及。然而他眸光一轉,陡然發現處在戰局外圍的徐平生正竭力抵擋著那翻滾的蛇尾,絲毫不覺幾顆鐵彈子正奔著他後背射去!徐行之未曾猶豫分毫,一把將手中鮫刀朝徐平生方向甩出。刀刃翻轉疾飛如蝶,撲至徐平生身後,化為一麵金盾,把九尾蛇吐出的鐵彈子盡數擋下。徐平生聞聽背後有異響傳來,再愕然回頭時,眼角餘光卻見一抹鮮血在空中綻開。失了仙器的徐行之未能躲避那狂怒九尾蛇的蛇尾,被一尾攔腰掃入山岩間,腹間一道血肉濺開,染紅了衣衫。他嵌入山岩間,垂下頭不再動了。徐平生眸光緊縮,失聲喚道:“行之!”九枝燈與孟重光見徐行之傷上加傷,均是睚眥盡裂,驚痛難言,喉頭酸氣滾滾,然而他們一個被放在陣法外圍,一個鏖戰不下,均是難以近身。九枝燈急得眼中血絲遍布,而孟重光轉瞬間已被妖氣浸染,眼尾赤紅,離了自己的位置,朝徐行之疾奔而去。周北南勉強避過一擊,轉眸看到了那被卡在岩壁中的人,心神劇震,一個分神,一條蛇尾便又當頭落下。他橫槊去擋,卻被蛇尾纏住槍身,猛力卷動之下,那鋼煉長槍竟哢嚓一聲,自中央產生了密密麻麻的裂紋!底下的溫雪塵已經無力為繼,被雙蛇強行衝出的陣法漏洞越來越多;廣府君及曲馳更是分身乏術,且因為他們要比徐行之更早投入戰鬥,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廣府君劍刃上豁口斑駁,那坑窪像是一片片地落在他的心頭,把他的心頭血都斬了出來。……該如何辦?如何辦?要怎麽才能延滯住這怪物的腳步?……倘若師兄在此處的話……倘若……此時,不知是哪個受傷的修士揚聲喊了一句話,語氣驚異無比:“看哪!”廣府君亦覺頭頂有異,撥冗仰首望去,不禁心頭巨震——大片灰雲不知何時在平定山頭積聚,還有層疊的狂雲席卷而來,噀天為白,吞月哺日,蔚為壯觀。……此雲廣府君曾有幸得見過。修士修道,境界大致劃分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六大期。從金丹期開始,凡有修士修為飛躍,必然要受天雷考驗。落雷過後尚能存活之人,才能成功飛升,使修為更進一層。……而在鏖戰中的數十仙門弟子之間,唯一到達金丹期大圓滿修為、隨時可以飛升為元嬰之體的弟子,止一人耳。徐行之艱難從裂開了人形的岩石中掙出,把摔得脫了臼的肩膀哢嚓一聲掰回原位。唇角猶有一線血緩緩淌下。“來啊。”徐行之冷笑振袖,袖袍流雲翻卷,浮於虛空。他微微歪了歪腦袋,對那咆哮狂舞的雙蛇笑道,“和我一道嚐嚐看這元嬰天雷的滋味,如何?”周北南大吼一聲,竟是棄愛槍而走,直奔徐行之而去,幸好被及時趕至他身邊的曲馳拖住。曲馳啞聲道:“快走!這元嬰天雷我們之中誰也受不住!”周北南掙紮不止:“他瘋了!他怎麽敢?!他還在發燒,他根本受不住這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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