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劍碑邊上,經過不下百次,這裏的景色在熟悉不過了,今日卻是以全新的目光打量這一切。這才恍然發現,他年幼時,劍碑是這般景色,如今還是這般景色,連樹幹上的樹葉都沒挪動過位置。歲月流轉,他從牙齒都沒長齊的孩童到如今這般模樣,可是這裏卻被歲月遺忘了,一切都靜止成最初的模樣。——這是連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江臨川的心髒跳動起來,他到底是個孩子,沒有太多的時光讓他沉澱,此時難免有些激動。雙手顫抖的碰上隻比自己矮一個頭的石中劍,緩緩收攏,全身的力氣都集聚在掌心時,他猛的施力,想要一鼓作氣拔出石中劍。可是任憑他臉色漲的通紅,手指頭根根發白,石中劍卻紋絲不動。他不行……這把石中劍並不認可他……也許是覺得他廢物……數個念頭湧上心頭,將江臨川心中那點兒自信吹的搖搖欲墜。可是很快他又堅定了下來,繼續拔劍。他的父親沒有拔出來,叔父沒有拔出來,甚至可能連老祖宗都拔不出來,那麽他更不能放棄。一、二、三……他在心中默念字數,徹底跟這把石中劍扛上了。第180章 劍仙(六)一百七十三手心被鐵鏽磨破了皮, 像是潑了鹽水一般的疼, 江臨川抿著唇, 一言不發,跟那把石中劍苦耗。鮮紅的血水自指縫流淌而下,順著劍柄落在石塊上, 他卻依舊不肯鬆手。他從小在江家老祖宗那裏吃了不少苦頭, 不說能忍受多大的痛楚,至少能忍得了雙掌的“小傷”。可是直至力氣用盡,腳步踉蹌差點兒一屁股坐地,他依舊沒有拔出石中劍。涼風將樹葉吹的沙沙作響,樹葉起伏之時,石板上的陰影也隨之變幻起來。江臨川坐在劍碑邊的台階上, 抱著雙腿,細細的喘息, 額頭布滿了汗水,他垂下眼簾, 靜默不語。樹蔭因著風, 時不時將他籠罩, 帶來片刻的清涼。江家老祖宗便站在不遠處的閣樓上, 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劍碑處那個小小的身影。“這小崽子就打算放棄?”江家老祖宗嘀咕,臉上浮現恨鐵不成鋼之色, “如此沒毅力,給你條件也成不了大氣。”抬手招呼守衛,江家老祖宗話語有些不耐煩:“去, 把那小子的東西從我這裏扔出去。”守衛遲疑了一下,不敢忤逆,便點了點頭,才踏出兩步,又聽到了老祖宗的聲音。“等等。”老祖宗背對著守衛,手放在腰後:“再等等。”便見那個小小的少年休息夠了,直起了身子,拾階而上,伸出布了幾道傷痕的手,雙手合攏,緊緊握住了劍柄。少年頭發有點兒淩亂,卻目光堅韌執拗,帶著一股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老人手指頭在窗欞上敲了敲,若有所思。光線緩緩傾斜,從清晨到日暮,再到夜幕四合,群星璀璨。江臨川便一直待在劍碑之下,嚐試拔下石中劍。力氣耗光就雲在台階上休息,有了力氣就繼續,將“堅韌”兩字貫徹的徹底。但是隻堅持幾天什麽的,江家老祖宗根本瞧不上,所以他看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處理自己該處理的事務。第二天清晨,他又看到了拔劍的少年,先是一愣,隨後癟了癟嘴,吩咐守衛:“去給這小子送點兒吃的,他現在就是一個凡人,一天不吃不喝,還有什麽力氣拔劍?”真是蠢笨!老祖宗暗道。“少主已經吃過了。”“等等。”江家老祖宗扭頭,“什麽時候吃的?”“少主一整天都有吃,他吩咐了奴仆送過去。”江家老祖宗稀奇了:“那他昨晚睡了沒?”“睡了。”“好小子,吃飽喝足睡夠了才來拔劍的。”話語間有些不滿意,然而江家老祖宗的神色卻是歡喜的。心想:幸好這小子沒傻到蠻幹。江臨川一連堅持了十天,整整十天,他在石碑邊上吃喝睡,吃飽喝足睡夠後,就卯足力氣拔劍。所有的時間都被他完整的規劃好,他有條不紊的持續做著一件事。十天後,江家老祖宗慣例推開窗欞,想看看江臨川在不在拔劍,意外的是那個少年不在,他慣常待的那個位子上,空無一人,唯有涼風簌簌吹過,竟然讓人生出了幾分不適感。江家老祖宗摸了摸白胡子,沒有立刻下定論。不等他詢問,守衛便上前一步,自動跟江家老祖宗匯報:“少主在演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