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熟悉又溫軟,團長臉上染了泥土和汙血,緩緩抬頭。那位本該溫軟清雅的祭司拉著一個少年,踏著血液和屍骨緩步走來,朝著他伸出了手。手指白淨修長,指甲修的圓潤整齊。——這是一雙不沾血腥的手。卻有無數亡魂隕於劍下。“考慮好了嗎?”梅疏遠笑問。第170章 魔族聖女(二十二)一百六十四考慮?該考慮什麽?團長心中閃過這個念頭。麻木的大腦開始轉動, 暗淡無光的瞳孔裏映上了猩紅之色, 緊緊鎖住了麵前那隻手。血腥味更重, 然而整個戰場卻陷入了死寂中。人族不敢上前為人皇報仇,魔族同樣被震懾,隱秘的望著這邊, 跟身邊之人竊竊私語。煙火沙塵嗆入口鼻, 喉嚨火辣辣的疼,之所以會這麽疼是因為先前有個侍衛踩在了他脖子上,踩的有點兒重,喉嚨大概青腫一片。束縛身體的鎖鏈被梅疏遠一劍劈開,團長用僅餘的力氣摸著頸項,覺得自己該理清一下現在的情況。然而大腦稍微一轉, 湧上心頭的卻是強烈的情緒。無數血腥的、痛徹心扉的場景如影像一般,反反複複的回放。他的同鄉、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冒險的兄弟找他喝酒, 說是享受難得的寧靜,打算苦中作樂一番。整個冒險團的人都可以放鬆, 唯獨他不可以, 因為他是團長, 更何況現在四麵楚歌, 哪有什麽心思喝酒啊,所以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當時藍大哥歎了口氣, 隻說了“可惜了”三個字,便出去了。團長還以為他是說酒水可惜,後來團長才知道, 他是可惜自己沒有陪他喝最後一杯酒。團長第二天見到藍大哥時,酒水倒在了地麵,同血液一起,流淌進草叢裏頭。昨夜的時候,藍大哥喝了幾杯酒,就用一把匕首了結了自己一條性命。唇角帶著笑容,不僅沒有絲毫痛苦,反而像是解脫了一般。還有賀桐,那個他非常喜歡的女孩。團長喜歡賀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也許隻是逃難的某天,他承受不了精神壓力,大發脾氣時,賀桐陪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卻整整站了一夜。然後一個念頭在心中萌發:有這個女孩陪在身邊真好。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也許他很久以前便喜歡賀桐了,隻是一直沒有發現,直到生死關頭,被壓迫到極致時,才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可是他什麽都沒來的及說,隻是心中隱約明白,賀桐大概也喜歡自己,暗暗打算,等他們都活了下去,他就跟賀桐表白,直接求婚,脫離單身漢行列。誰想當單身狗誰當去,反正他不打算當了,婚姻是墳墓也要毫不猶豫的踩進去,日後當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好男人。唔,也許還是要還手的,畢竟賀桐不是普通姑娘,真不擋一下,團長懷疑自己會被失手打死,那就劃不來了。可是一切終止在想象中。為團員斷後時,賀桐被抓,團長想盡辦法去救人,幾乎把頭發抓禿了,可是他還是沒有救到賀桐。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具屍體,躺在血泊裏,一動不動,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的,裸.露出來的皮膚一片青紫,足以看出她死前遭受過什麽樣子的淩.辱。團長是個冒險者,他知道很多事情有多無奈,他不在乎女子的貞潔,他隻在乎賀桐活著,會繼續陪他,支持他,可是再也不可能了。……記憶洶湧,胸腔的那口氣百味陳雜,團長顫巍巍的,說了一個字:“好。”聲音嘶啞破敗的不成樣子,話語出口的瞬間,團長才恍然。原來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憎恨。“你殺了人皇對不對?”長風吹散了鬢發,梅疏遠抬手,將頭發絲拂過耳後,極為平淡的點了點頭:“嗯,剛剛殺了他,估計屍體還沒涼,你要看看嗎?”“嗬嗬……”團長笑了起來,斷斷續續的從喉嚨裏擠出來,“可以了,可以了,我給你,我給你,我給你……”他翻找的什麽,布滿血液的手在衣服上摸索半天,找不到要找的東西後,他撲倒在地麵,用爬的姿勢去撿地麵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是一名守衛的,守衛死了匕首就掉在了地麵上,半邊刀刃覆蓋了一層沙子。離他大概有兩尺遠,不算遠,但是他想要拿到,隻能用這種將尊嚴踐踏的方式。他的傷勢太重,身體殘破到不行。麵前出現一雙靴子,有些眼熟。隨後梅疏遠半蹲身子,用過於幹淨的手扒開沙子,撿起匕首,放在團長麵前,詢問:“你要的是這東西嗎?”“是……”團長尾音顫了顫,迫不及待去奪,順利拿到匕首後,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色來。“祭司,我把世界卷軸給你。”隨著這句話,是匕首刺入血肉的聲音。團長爆發所有的力氣,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腹部刺了一刀,然後旋轉刀鋒,從血肉中挖出一枚空間戒指來。空間戒指上沾了血,團長似乎不知道疼似得,扔了匕首,想從自己衣袍上尋一處幹淨的地方,將汙血擦拭幹淨。然而,他衣服上除了血就是土,哪裏有幹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