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你年紀還小,也不用太急。”燕清渾然不覺自己隻比周瑜大了四歲,笑吟吟道:“不過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伯符也不可能一直賴在南地不回去,隻要他回一趟譙地,文台就已替他看好一門親事。剛巧那女子明歲便要及笄,依文台的火烈性子,定要扣著他拜堂不可。”周瑜嘴角微抽,幹巴巴道:“孫將軍慈父之心,瑜定將代為傳達。”燕清一本正經道:“還是別傳達了。不說的話,伯符屆時注定插翅難逃,有好戲可看;要是說了,那他會不會從,就無從得知了。”周瑜:“…………”不等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玩笑還是認真話的周瑜消化一下對燕清的新認知,燕清便一揮手,屏退下人,由典韋親自在廳門外守著,笑眯眯地換了話題:“言歸正傳。關於我的打算,你已猜到多少了?”他開門見山,周瑜略一沉吟,也不委婉:“漢室難興,不過苟延殘喘罷了。以司空實力之雄厚,應是鼎足中原,尋機虎步關外。要使外邦俯首稱臣,對內則將以靜製動而觀天下,候多事之秋。”剩下‘建號帝王,意圖天下’八字,他明智地掩下不提,心裏卻非常清楚,燕清定也明白。燕清微微一笑:“那你不妨再想想,我對你的打算,又猜到幾分?”周瑜麵不改色,隻悠然俯身,拜了一下:“燕司空慧眼如炬,瑜這雕蟲小技,定是早被看透了。”燕清不置可否:“周郎過謙了。”對於擺明來談條件的世家子弟,燕清便拿出了公事公辦的爽快態度——江東的情況不比戰亂連綿的中原地區,因開化少,垂涎的人少,避禍去的人多,戰事就不比北方多。然而權力構成混亂,小勢力無數,強攻不難,可拿下後安撫,才是樁千頭萬緒的大工程。再強大的軍隊,再充實的後援,也扛不住小股兵力孜孜不倦的騷擾。單是一個善於利用地形作戰的山越,就夠叫燕清頭疼的了。除非燕清為了專注於南下發展,不惜把重心從北地轉移過來,撇開本末倒置不說,那才有不依靠士族就能成功的可能。要想兩頭兼顧,是絕無可能的。但要大幅放權,隻名義上據有揚州大半,剩下則由各大世家占盡主位,近乎自治,那又是決意統一國土的燕清,不可能接受的。他有信心徐徐圖下北邊處於最虛弱時刻的世家大族,可南邊的江東世家,實力卻得到了極大的保全,單純的壓製,隻會兩敗俱傷。史上在諸葛亮治下的益州豪族,因得不到切實利益,紛紛思魏叛蜀,便是前車之鑒。燕清要爭取到他們的支持,才能用最快速度在南邊紮下根來,再圖長久的立足之法。可又得把握一個度,能勉強叫他們接受,又不至於會成為掣肘。要是仿效孫權那樣的做法,凝聚力固然是增強了,可越到後期,被掌握在士族手裏的權力就越無法控製。就連孫權老後不惜濫殺無辜,也阻擋不了大勢所趨。就在他與周瑜客客氣氣地商量時,一道萬分熟悉的腳步聲極快地從遠至近,等到廳前險險刹住,低聲同典韋說了甚麽,小聲喚道:“主公?”燕清嘴角的笑,不由多了一些溫柔:“進來罷。”呂布路上遇到些事,耽誤了功夫,不得不風馳電掣,才在過年前趕了回來。他特意回了個房,將一身混了血土灰的汙物衝得幹幹淨淨,換上新衣袍,才美滋滋地來見燕清。他目標明確,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將這回辦得漂亮的差事給燕清匯報一番,最好能得點跟上回的甜蜜親吻一樣的獎賞,是以沒聽到下人報於他知的‘來了人’的話。在門推開後,猛然看到個眉目清俊,氣質非凡的翩翩少年郎,筆挺立於主公身側,微微的衝他禮貌地笑,就如兩麵無暇皓玉,交相輝映,差點沒晃花他眼。呂布:“……”自己不過是他娘的出了一趟不咋遠的門!呂布隻覺腦門上挨了一道晴天霹靂,轟得眼前發黑。咋眼剛一眨完了,就又多上一個!呂布不知為何,就從眼前這半大小子身上嗅到了當初在荀文若處感受過的氣息,渾身警醒起來,麵上卻是毫無表情,謙恭地向主公行了一禮。燕清親自將他扶起,好笑道:“不是早說了,私下場合,你不必拜我麽?現有些事要同公瑾商量,回頭再聽你細說。”公瑾?呂布將這名字默默記下,乖巧地噢了一聲,慢吞吞地掠了周瑜一眼,眼皮微不可查地一抽一跳。周瑜早聽說過這位威風八麵、在戰場上見神殺神、所向披靡的呂將軍,是個不好親近的冷淡傲然的性子,被這麽不冷不熱地打量,並未感到不虞,而是略顯靦腆地小小一笑,再小揖一禮。對呂布的光芒燦燦的赫赫戰功,世間大多男兒,都難免生出幾分憧憬和向往來。周瑜雖還沒到那地步,卻礙不住身邊的摯友極崇拜呂布,三天兩頭就要提一嘴,於是多少受到幾分影響。呂布摸不清頭緒,仿佛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硬梆梆地朝周瑜扯扯嘴角,露出個假惺惺的僵硬弧度,便重新耷拉下眼皮,靜靜挪到燕清身後,自發地充當起貼身護衛來了。第170章 平地狂瀾因呂布的突然歸來,周瑜善解人意地並未久留,很快便恭恭敬敬地起身告辭了。燕清準了,目送他離去後,方看向一身清爽,隻是深陷的眼窩處透了點青的呂布,親昵地伸手,親自替他理了理一縷亂翹的頭發,笑眯眯道:“辛苦了,此行可有遇到什麽麻煩?”呂布跟一隻被馴服的大貓似的,垂著腦袋,極享受在燕清肩頭輕輕地蹭。直蹭得燕清快站不穩了,才依依不舍地坐下,據實相告道:“有那麽一點。”燕清在席上挪了一挪,往後一挨,就完完全全地偎依在了呂布懷裏,親親密密地像一個人。呂布受寵若驚地伸出雙手,試著摟住燕清肩頭,燕清由著他,笑道:“說來聽聽。”呂布美滋滋地咧了咧嘴,費了會兒定神後,簡單道:“還不就是陳溫留下的爛攤子,本初小兒也沒收拾?領了先頭部隊出城,還沒跑多遠,就被一窩子黃巾流寇被包圍了。”呂布打自娘胎出來,還是頭回被人為劫馬兒而攔下,瞅著仗人多勢眾而凶神惡煞的這一夥雜牌兵,當場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