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不但眼瘸得舍呂布不要而肖想自己,還為死心要采用盧植的餿主意坑他的糟心小皇帝一比,許久不見的劉協都顯得可愛了。郭嘉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給劉協留點麵子:“不務正業,給文和惹了不少麻煩,旁的沒甚麽可說的,倒是兗州一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後,私下裏有些動作,恐予主公不利。”就算如今的天子毫無實權,兵權也就可憐巴巴的那麽一點,自保勉強夠用,以及經董卓一謔謔後,皇室威儀一落千丈——也還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叫人趨之若鶩的寶座。自立是不敢的,廢立是要臭名昭著的,那另立呢?盧植之前指導劉康下的那三道詔書,倒不是沒發揮作用,但跟他所希望的相比起來,落差就大得太叫人失望了。也不能怪執行上有問題,而是在董卓肆虐京城時,現在朝野上威風八麵的官員們的表現,百姓們都還牢牢記得:要麽搖尾乞憐,要麽裝聾作啞,要麽虛與委蛇,要麽被捉拿下獄,自身難保……最剛烈正直的那些,白白丟了命,也撼動不了董卓的一根汗毛。在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朝不保夕的惶恐中時,就是燕司空憑一己之力,登高一呼,召集關東諸侯組建盟軍,又幾乎將全盤兵力投入,與董卓決一死戰,才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董卓都發了虛。在燕清一路士氣如虹,勢如破竹,屢克險隘時,他們就也跟著歡欣鼓舞,殷殷期待。最後燕清也未能叫他們失望——那恐怖的混世魔王,竟真帶著那幫凶狠的爪牙一敗塗地,自個兒都死無全屍了!到底是誰的功績最大,又是誰進城後秋毫無犯,還第一時間將收繳來的、由董卓搜刮來的財物給物歸原主,他們目光雪亮,心裏又有一杆稱,才不至於看不明白。盧植因將時間精力都花費在慷慨陳詞——躲避董卓追殺——失敗被捉拿下獄——在燕清庇護下繼續躲避董卓追殺——在後方焦急等待結局——大局塵埃落定,受到征辟複出上了,根本不清楚在前方征戰的燕清是如何一點一點攢起來的聲望,於是辛辛苦苦,最後成了典型的事倍功半了。不論如何,劉康表現越差,就有人心思越活絡。另則賢才,立為皇帝,是否就能得個從龍之功,還能還天下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呢?劉協又是血統高貴,是實打實的靈帝親子,真要繼承,較在位的這個資質平平的宗室子劉康,可要名正言順的多。最重要的是,他背後,可隱隱約約地站著燕清的啊。燕清嗯了一聲:“這我心裏有數。不過打一開始,他的存在就是瞞不住的,與其遮遮掩掩惹人猜忌,不如光明正大地亮出來,順道詐一波心懷叵測的詭魚。要耐心點,等都浮上來了,便可一網打盡。”劉協出逃的時候,的確瞞住了不少人,可也隻有情況最危急的那一會兒。等到燕清這後,是既不曾拘著劉協,又不曾封知情者的口,落落大方,就讓那些心裏犯嘀咕的人,隻能繼續犯嘀咕了。剛巧劉協還在何太後不懷好意的授意下被封過陳留王——這下可好,雖年幼了些,但因董卓禍亂超綱,忠臣失忠,早些出來‘上任’,也是合情合理。郭嘉話鋒一轉:“兗州勢力,已錯綜複雜,主公要想梳理,卻得投鼠忌器,實在難辦。”燕清何嚐不知?他之前已為此發愁過一次,這會兒心態已好上許多,聞言莞爾一笑:“船到橋頭自然直,隻要我們不栽什麽大跟頭,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就算他們要起頭,文若但凡察覺到一點苗頭,就斷不會容許的。”兗州的核心是荀彧,板底雖也有些庶族子弟,但主要構成還是那些衝著荀彧去的名門之後。凝聚力倒是不容小覷,但對燕清的忠誠嘛……加起來怕還沒有荀彧一人多。就算是荀彧,也跟郭嘉大有不同,與其說他是效忠於燕清,倒不如說他自始至終都是忠誠於自己的理想和信念,隻因相信燕清是能幫著實現這一切的人,才鞠躬盡瘁,盡心盡力為其輔佐鎮後。世家是伺機而動,荀彧便是從一而終。燕清對荀彧這種善於變通、卻不曾動搖過底線的理想主義天才,始終是欽佩和尊敬的。卻也因立場天然不同,不得不保留一線,行事時也不免受心裏些道德的負擔,而永遠不可能像對郭嘉那般毫無保留。既能商議正事,甚至討論謀反,也能插科打諢,就差一同尋花問柳了,總之是真正的無話不談。……隻除了還不能坦白跟呂布的關係。但燕清又詭異地非常信任荀彧——隻要他不像史上的曹操後期那樣,叫荀彧難以容忍,心灰意冷下死於理想破滅,那荀彧就一定會替他掌管好後方。而荀彧的手段靈活多變,張弛有度,可不似他形容氣質那般溫文儒雅,淡然無害。郭嘉頷首道:“這倒是。”對荀彧的品德有多高尚這點,二人都沒半點異議。郭嘉安然道:“主公既有成算,嘉便能安下心來,不多什麽嘴了。”燕清在被褥底下不輕不重地踹他一腳,笑罵道:“我何時嫌你多嘴過?那周公瑾,你也看過了,認為如何?”郭嘉言簡意賅:“龍章鳳姿,絕非凡物。”燕清不買賬,挑了眉道:“一目了然。說點別的。”郭嘉道:“主公不宜輕縱。用是可用,卻不能總在江東用。”二人心有靈犀,燕清即刻反應過來:“你是擔心,他會攛掇伯符自立?”郭嘉不置可否:“隻有確知無機可乘,才會絕了這可能。不然江東廣袤之地,二子皆是人中龍鳳,何愁不大有作為?”大江那頭,實在太陌生,太廣闊了。偏偏對那邊狀況熟悉的軍中將領,就孫堅和其曾經的部下,那一幹淮泗將領。若是舍他們不用,啟用別人,便是將防範他們的意思放在了明麵上;可任由骨子裏忠漢親君的孫堅一派獨大,無疑是將隱患埋藏得更深了一些,不符合長遠考慮。至於周瑜曾建議的,由孫策唱黑臉,直接來硬的將二張給拿下,省得燕清碰壁。可身為主公的燕清,又怎麽可能真脫得開幹係?二張不見得會真跟個半大小子計較,史上或就是哭笑不得於對方的不按理出牌,又怕對方蠻性起,初初才肯就範。換了燕清是主公,性質就截然不同了——區區一個在燕清帳下名不經傳的小將,哪兒來那麽大能耐操主公這謀士班底的心?自是出自燕清授意,才敢這麽做的。“你可聽我應允了?”燕清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