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渾身一個激靈,一下竄起,三步並作兩步地就超了駐足等他的張遼,嘴上還胡咧咧道:“這不等你麽,拖拖拉拉。”張遼:“……”他無比堅定地認為,要不是呂布勇冠天下,實在尋不出能與其比肩之人,就憑張揚無恥的這個勁兒,怕是早死八百回了。燕清讓各人回各處,該收拾的收拾,該轉接的轉接,為三日後回豫地做準備後,出屋看了眼將暗的天色,略一沉吟,派人去宮中一趟後,就轉入書房,寫了一封漂亮的請歸表。隻是剛一寫完,沒等來劉康準他前去會見的口諭,倒得了一道臉上喜氣洋洋的內侍吹鑼打鼓送來的聖旨。“燕司空,小的給您道喜來了。”對這權傾朝野的大名臣,內侍絲毫沒有在別人麵前的趾高氣昂,而是前所未有的謙卑討好。喜?該賞的都賞過了,還有什麽遺漏的麽。燕清心裏閃過些微疑惑,動作倒半點不慢,一掀袍擺,從容跪下,莞爾道:“多謝。請宣讀罷。”“喏!”內侍趕忙展開聖旨,口齒清晰,一字一頓地讀了起來。可等他念完之後,一向喜怒不動於色的燕清,竟是破天荒地愣住了。要不是這內侍一臉克製的殷勤,方才也讀得一臉認真,語調更是平穩得很,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耳朵出了毛病。之前朝野上不是說得好好的,要征辟盧植為太傅,擔宰相之實,再命王允為大司馬,二人皆位居三公之上,相互扶持,也相互製衡,而他雖官位不做升遷,卻得封公爵嗎?可劉康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一副千依百順,隨百官定奪,他隻做個負責寫詔書蓋章的沒脾氣的模樣,不想盧植都到了,需正式任命書時,卻不與任何人商量地就來了個臨時變卦。這詔書上所寫的,是要將燕清晉為太傅,大司馬繼續空置,在這之下,以王允為太尉,盧植為司空,以荀爽為司徒。燕清手底下的那些人,呂布是成了三公之下的大將軍——這個官職的等階時刻會有變動,有時在三公之上,就如何進時期,有時在三公之下,就如呂布這時;荀攸則領冀州牧,即刻得去上任;郭嘉接替燕清為豫州牧,不日上任;其他的核心部下也大同小異,都被委任成了地方官員。噢,燕清漠然想著,也不對,劉康還給他留了個心腹做長史。隻不過剛巧是劉曄,一個正兒八經的姓劉的皇室宗親。自東漢光武帝以來,官製上便唯以太傅為上公,偶外置大司馬,兩者皆居三公之上。三公看似尊榮,除了太尉之外,多是知名經師出任,起個宣揚經數治國的作用,清閑得很,鮮少會有實權。一旦出了什麽天災人禍,還得挺身而出,替皇帝背下黑鍋。燕清能將這政治花瓶當得實權在握,成了天下現今勢頭最為鋒銳諸侯之首,還能有極好的名譽,絕對稱得上是獨樹一幟了。可正因為這司空一直沒什麽實際上的權力,別人縱使嫉妒,也尚在還能容忍的範圍。劉康這麽做,不管動機如何,結果無非有三。普天之下,哪兒有一國宰相到處亂跑的道理?這麽一來,他自得被強行留在京中,兢兢業業地打理這勾心鬥角的朝廷;而他的部下都得了能獨當一麵的官職,又各自返地上任,哪怕不生出異心,也被切斷了和他的聯係,明麵上雖沒侵吞他的勢力分毫,卻兵不血刃,極大地削弱了他的影響力;再有,連名滿天下的大儒盧植,世家名門出身的荀爽都得屈居於他之下,毫無疑問,是將他活生生架在火上烤,被盛名所累了!燕清麵無表情地將劉康在心裏罵了個體無完膚,旋即強行壓下焚心的怒火,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可笑卻是無論如何都偽裝不出的了。他索性也不裝,接過聖旨,淡淡道:“謝主隆恩。”內侍雖納悶燕清麵上怎無喜色,還是受寵若驚地受了給他的打賞,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宮複命去了。他一走,燕清便沉下臉,回了書房。房門一關,他便毫不猶豫地將這聖旨丟入了未熄的火盆之中。在聖旨一點點被火焰燒成黑灰的時候,他就提起筆來,難抑怒火地書了兩封狂草,再側頭確定一眼已成灰燼的聖旨,才推門而出,若無其事地讓親兵分別將它們給呂布和郭嘉送去。做好萬全準備,他便著人牽馬出來,長腿一掃瀟灑飛上雪玉驄,獨自馳往宮中了。劉康此時此刻正在宮中用膳,一桌玉盤珍羞,他卻用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往門口看看。那隨他顛沛流離的內侍見狀靈機一動,湊近前來,小聲道:“陛下可是在等燕太傅?”燕太傅。劉康不自覺地就抿了抿唇,笑罵道:“你倒機靈。”他自上位一來,還是頭次任性妄為,一路隱忍,一番假裝同意,再一通拐彎抹角,一陣煞費苦心,好不容易才說動盧植,給燕清這真真正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之職。也能順理成章地將心心念念的謫仙留在身邊,朝夕相處。哪怕這消息一傳出去,定當地動山搖,在明日早朝之上掀起驚濤駭浪,可有盧植主動退讓,他一意孤行,再有燕愛卿的高明手段,定能很快平息。退一萬步來說,這木已成舟,難道事到如今,世上還有人能強逼著他重寫詔書麽?劉康美夢成真,期待著燕清衝他笑的模樣,越想越胃口大開,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一碗米飯。結果剛擱下碗筷,就來了燕清先前派來求見的人。劉康忙不迭地同意之後,就不顧勸說地站到殿門前踱步,一邊消食一邊等。內侍見自己的陛下對那燕太傅一片癡心,不由心裏泛酸。劉康沒等上多久,燕清便風風火火地來了。他一向走得不疾不徐,飄逸若仙,還是頭一回在步履中帶出猶如實質地淩厲魄力,劉康乍一看還有些怔楞,然後就被滿心地歡喜給掩蓋過去了。“燕卿!”他笑著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