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聲再喚。燕清一無所知地躺著,睡顏是皎潔無瑕的美好,眼瞼似輕輕顫了一顫。呂布沉默了。任誰都無法想象,從來被人認為是‘心思簡單好懂’的呂布,這會兒究竟承受著何等激烈的天人之戰。然而再多的迷茫,困惑,顧忌和敬畏,都幫不了他抵擋這近在眼前的蠱惑,也無法說服他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呂布明白自己將要做的,是多麽大逆不道的事,即使屢次確認了燕清正在熟睡,也始終不敢安心。他緊緊攥著拳,掌心都出了深深的印子,同時大睜著一雙虎目,聚精會神地看著燕清,不敢錯過哪怕隻是一星半點的細微動作。而與此同時,他也動作起來了。俯身,彎腰,低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零。“重光。”呂布壯著膽子,將這一直隻敢虔誠地放在心裏的兩個字,喃喃地說出了口。重光啊。再往前送去一厘,兩唇終於輕輕相觸。—— 一觸即分。幹完這賊要命的事兒後,呂布縱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再在這充滿罪證和受害人的屋內逗留,暈頭暈腦、輕手輕腳地出去了。等回到房裏,他就跟失了魂似的,一頭栽在床上,不敢動彈。至於這些天裏一直徘徊不去的迷惑,一直氤氳不明的謎團,難以言描的紛雜感受……全在這再輕柔不過的蜻蜓點水,忐忑而虔誠的小冒犯下,成了撥雲見月、劈山裂石後,呈於眼前的豁然開朗。第73章 心知肚明“嗯?怎麽停了?”燕清倏然驚醒過來,抬起眼來,看向坐在他對麵,正好整以暇地抱著臂,眉頭微微皺起的郭嘉。郭嘉一揚下巴,一派興師問罪的架勢,懶洋洋地將尾音拖長:“已停了快一盞茶的功夫了,主公剛剛才發覺?”燕清自知理虧,小揖一下,歉然道:“這錯在我,定不狡辯。隻是方才跑了會兒神,沒聽清楚,隻得請奉孝重複一回了。”郭嘉倒沒表現出怒意來,隻將手裏的文書放下了,雙肘抵在案桌上,上身大幅前傾。他的臉一下就距燕清的不過一指之遙,然後在這定住,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家主公那雙一向明澈而柔和的瞳仁,緩緩詢道:“主公今個兒是怎麽了?是身體不適?於公事上心不在焉,可半點不像您的作風。”燕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在見到郭嘉、荀彧等人之前,燕清是從來不信真有人的眼睛,能存在著能閃耀著名為‘睿智的光芒’的那等玄乎事的。尤其郭嘉總喜歡笑眯眯的,手裏裝模作樣地揮著紙扇,一雙桃花眼梢微微上揚,有股渾然天成的風流多情的味道。就削減了銳氣和疏遠,多了容易親近的無害。但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冷不防地直直看進裏頭,徹底對上這深邃寧靜,有著與生俱來的洞悉人心的本領的眼眸,他頓覺有許多想法,是無所遁形,也無從藏匿了。可昨晚發生的事,他偏偏是無論如何都啟齒不了,更不適合同郭嘉商量的。燕清輕歎一聲:“奉孝,是真無可奉告……起碼目前是這樣。”郭嘉微眯著眼,卻仍保持著這進攻性十足的姿勢,一動不動。倒不是出於譴責意味,而是燕清從未在處理公務時表現得魂不守舍,注意力難以集中,而郭嘉心思向來縝密,對這項反常,當然不可能不去在意。燕清亦是心意已決,無奈一笑,投降般地擺了下手,在眼前虛虛一檔後,迅速將視線偏移開來。明擺著無論如何都要回避了。燕清也是真為難。在這之前,他自認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在人際交往上如魚得水,跟‘遲鈍’二字,更是半點沾不上關係。結果一到呂布這裏,就全破功了。然而就算被偶像濾鏡所擾,又有關心則亂這一攔,燕清還是從呂布那些個數不勝數的、堪稱微妙的言行舉止和態度上,有了些讓他極感不可思議、實在是很不得了的猜測。跟他從史書上所讀來的呂布形象截然不同,可謂南轅北轍了。燕清懷揣著這無法跟任何人商量的念頭,思來想去,還是下不了結論。呂布無疑是他來到這古代以來,相處時間最長,感情最深,地位最特殊的人之一。著實叫他難以相信。初見貂蟬的時候,不也死命盯著人看個不停?演義裏對貂蟬一見鍾情的描述,不就跟呂布當時的表現一模一樣麽?單憑這點,燕清幾乎就要徹底否定掉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了。但呂布在這之後,就對貂蟬徹頭徹尾的漠不關心,還不如張遼——起碼拐彎抹角地打聽了一句。燕清才又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