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傘下衷腸


    因為不知道懷明弘打算帶她去哪裏,這一路上樂以珍不停地掀簾往外看。懷明弘隨在她的身車旁,好笑地看她:“放心吧,我又不會害你。”


    “我能相信你嗎?”樂以珍斜他一眼,笑了,“說不定你就把我拉到荒郊野地裏,往車下一丟,任我喂了餓狼呢。”


    “虧你想得出來。”懷明弘很開心的樣子,“好吧,荒郊野地到了,你該下車了。”


    “哦?”樂以珍探頭往前一看,就見前麵是一處大院子,可又不像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府邸,灰牆木門,很一般的樣子。懷明弘已經翻身下馬,上前敲門去了。樂以珍自己跳下馬車,打量著這個地方。


    門前的街道比較窄,不過路麵很幹淨,從前後左右的房子來看,都是在京城裏隨處可見的小門小戶人家。懷明弘正在敲門的那戶人家,顯然主人已經熄燈歇下了,裏麵沒有一絲的燈光。


    好一會兒,院子裏有開門的.聲音,然後是一個男人喊話:“誰呀?這麽晚了。”


    “隴縣來的,談生意,老板請開開門。”.懷明弘客氣地說道。


    “這都什麽時辰了?”那男人有點.兒不耐煩,可懷明弘既說是談生意的,他又不好直接推出門去,便“嚓嚓”走過來,開了院門,舉著燈籠一照懷明弘的臉:“我說老弟,這都起更了,哪有這個時辰談生意的?不如你明兒早晨再來吧。”


    “找上門的生意你不接?我明兒急著回隴縣,這可是.一大單,你要不接,我找後街的桐記。”懷明弘頭一偏,看著那男人。


    “嘖!哎呀!進來進來!”男人閃到一邊,無奈地衝屋子裏.來了一嗓子:“家裏的!去喊夥計掌燈,來客人了!”


    懷明弘回頭衝樂以珍一笑,示意她進院去。樂以.珍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四下打量,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待她邁過門檻.兒,才現這家的院子比她想像得還要大,院子上空黑壓壓的一片,也不知道懸著什麽東西。等主人關了院門,提著燈籠往前頭引路的時候,樂以珍這才看清楚,燈光所及之處,那懸在半空裏的,竟然是各式各樣的油紙傘。


    “你帶我來…”樂以珍偏頭問懷明弘,“就是為了看這些傘?”


    懷明弘故作神秘:“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跟著主人進了屋,見一個中年女人正攏著頭走出來,好脾氣地衝懷明弘和樂以珍一笑:“我家當家的脾氣不太好,兩位遠道而來,應該奉為上賓,他剛剛說話有得罪之處,我代他賠不是了。”


    樂以珍就喜歡這樣看起來和氣可親的女人,她也展顏一笑:“老板娘客氣了,這麽晚上門打擾,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是哪裏話,我們做生意的,還分什麽早晚?”那女人邊說邊倒茶。男主人這會兒醒了瞌睡,人也和氣了不少:“兩位是什麽時候入的京?怎麽的這樣急?明天就要回去?”


    “是的,我們在關城門之前入的京,打不容易打聽到你這裏來。我家在隴縣開了一家傘行,聽說你家的傘在京裏很有名的,就趕來看看,看得好,我們就全買下了。”懷明弘拿出一副談生意的樣子來,很認真地對男主人說道。


    樂以珍坐在他身邊,暗暗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懷明弘衝她一眨眼,接著對男主人說:“不好意思,怕是要勞煩老板給我們掌燈了,我家娘子眼光很挑剔,出門采買,都需她看上的東西,我才敢進貨。”


    “咳咳!”樂以珍正喝著茶,被懷明弘的話嗆住,劇烈地咳了起來,手中的茶盞一傾,茶水也灑了出來,潑到自己的裙子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老板娘趕緊扯過一條幹淨的巾子,過來幫樂以珍擦拭著裙子。樂以珍狼狽地咳了一會兒,抬頭狠狠地剜了懷明弘一眼。


    懷明弘隻當看不見,很歉意地對老板娘說道:“她一直這樣毛手毛腳的,老板娘不要介意。”


    那老板娘收了樂以珍的茶盞,笑眯眯地打量著樂以珍:“這麽俊的媳婦,又有做生意的好眼光,公子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嗬嗬…”


    樂以珍臉都燒了起來,覺得這個話題太怪異了,不能再繼續下去了,趕緊起身招呼老板:“麻煩老板給掌個燈吧,我去你們庫裏看看。”


    “先看院子裏那些。”懷明弘糾正一句。樂以珍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思,隻好由他。


    那老板看這二位的衣著言談,猜出是大主顧,早就堆上了笑臉,喊夥計去院子點上燈,領著樂以珍和懷明弘出了屋,站在了台階上,一指自己這一陣子的油紙傘,像是將軍在檢閱自己的士兵一般,驕傲地說道:“公子既然打聽過,應該知道我朱記傘行的聲譽。我當年敢舉家從南方遷來京城,並且能在這京裏混得風生水起,全憑祖上傳下來的這門製傘手藝,我家的紙傘,可不光是花樣漂亮,傘骨是上等的深山老竹,結實著呢。這京裏的數得著的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誰不喜歡我家的花傘…”


    懷明弘聽老板說到“風生水起”這個詞,使勁地咬著嘴唇,轉頭看樂以珍,見她也是一副忍笑的樣子。老板娘聽自己的男人吹大了,尷尬地製止他:“喝兩盅就找不到北!快閉嘴吧,帶客人看貨去!”


    這時候,幾個夥計已經四下裏掛好了燈籠,又提過來兩盞更亮的大燈籠,交到了懷明弘和樂以珍的手上。懷明弘衝著老板一擺手:“夜晚涼,朱老板進屋去等著吧,我家娘子看貨的時候,不喜歡身邊有人打擾。”


    樂以珍聽他再次歪曲自己的身份,氣哼哼地下了台階,自己先進了那一片傘海之中。懷明弘一抬手,對老板夫婦呲了一下牙:“她就這脾氣…”然後也跟著步入了懸晾在院子裏的一大片傘下。


    “娶漂亮媳婦…還要受這種窩囊氣,這麽看來,我娶你總算是有一樣好處的。”那朱老板看著自己的老婆,喃喃地說道。


    “你現在知道,娶我不委屈你了吧?”


    “不委屈…不委屈…”


    “可是自從我嫁給你,我一直覺得很委屈呢!”


    “嗨!你這人說話…哎喲!”


    傘行的老板夫婦說笑著,進了屋去。院子裏隻剩下懷樂二人,還有四下高掛的燈籠,還有這一院子隨風搖曳的花紙傘。


    樂以珍提著燈籠,一邊仰脖看頭上的紙傘,一邊慢慢地走著,心裏明白懷明弘帶她來這家傘行的目的了。


    在一片燈影映照之下,滿院子花傘如一個個淩空漫舞的彩裳少女,輕舞曼搖。而人徜徉在傘下,就好像置身於一片花海之間。幽暗的夜色裏,燈光在半透明的紙傘上暈出各色的光影來,而樂以珍就走在這各色漫移輕動的光影之下,就如同行走在一個夢想的幻境裏。


    “好看嗎?”身後傳來懷明弘的聲音。


    “好看…”樂以珍由衷地歎一句,“你怎麽會想到帶我來這個地方?”


    “我今兒下午跟嶽掌櫃辦完事回客棧,就路過這裏。太陽底下看這一院子的花紙傘,真就像一片春花綻放,燦爛炫目。剛剛我突然又想起了這個地方,我想如果主人家沒有收起這些傘的話,夜裏點上燈,一定又是一番景象。果然!總算沒有白來一趟…”懷明弘仰著頭,一臉的陶醉。


    “你…”樂以珍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剛剛在屋裏那些渾話,以後可不許亂說,你讓我很尷尬。”


    懷明弘覺得她這話很煞風景,便隻當沒聽見,拉起她的袖子往前走:“你瞧那把綠傘,被燈光映成那種暖暖的桔黃色,那上麵畫的女子本來是倚欄麵水靜思,此時看來,倒像是一位妻子夜裏掌著燈,倚門盼望夫君歸家…世間萬象變化多端,如果我們的腦子不成一變,就領略不到這其中的妙處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樂以珍聽出他意有所指,也看向那把綠紙傘。


    “我帶你來看花傘,是因為我知道你對傘有著特殊的情感。”懷明弘低下頭來,眸光晶晶亮看著樂以珍,“還記得定兒成親那天,你喝多了酒,你跟我說,你這兩輩子都在找一個能在風雨中為你撐起一把傘的人,你還給我背了一奇怪的詩,雖然我聽不懂那是什麽韻,但我聽得懂那詩裏的意思…”


    樂以珍趕緊背轉身:“我說過那些嗎?你記錯了吧?”


    “這是遠離安平的京城,我們正站在一家陌生的傘行裏,周遭沒有別人,就你和我。你能不能放下你的戒備心?麵對我,輕鬆一些,不好嗎?”懷明弘扳過她的肩頭。


    樂以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道理我都說過,你也懂得,人活在世上,都是背負著各種各樣的責任。我也隻是個凡世俗人,脫不了世事牽絆…”


    “就這一會兒…”懷明弘伸手製止她,“就今天晚上,這一刻,我們把身份和責任先放一放,隻照顧我們的心,好不好?你看這些傘,我打算把這些全買下來,安置到你城西禮士街的宅子裏,我希望你煩心的時候,去那裏撐一院子的花紙傘,看到這些傘,你可以在心裏對自己說:在這世上,有一個男子肯在下雨的時候為我撐一把傘,我沒有白來這世上一趟…”


    樂以珍隻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一股熱浪衝向她的眼眶,毫無征兆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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