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側臉,就能看出她是個嫵媚的美人。再看正臉,她的五官隱隱還給人一種妖嬈之感。


    她頭垂得比另外兩人還要低,交疊的手有些抖,整個人局促不安。


    這讓人可以看出,她的嫵媚妖嬈是長相中自帶的。


    這種人,並不常見。


    見到了,印象必定也會深些。


    水喬幽記性還算好,故而一眼認出她就是先前他們在茶鋪歇腳時,後來的那對進山上香的夫婦中的那位年輕婦人。


    楚默離可有看清這三人?


    水喬幽沒盯著她看很久,從她開始又往回將三人掃了一遍,隨後轉身,語調比平日裏放柔了些,聲音大了些,以保裏間的楚默離能夠聽清楚。


    “公子想要添新人,自己做主便可,無需過問妾。”


    她的聲音和平日裏聽著有些區別,更顯女子嬌柔。說這話時,她的語氣中聽不出別樣的情緒,說完之後沒等楚默離回應,就直接行禮退下。


    一直規矩站著的三人,沒想到這裏還有其她女人,這事送他們來的人,沒有透露。水喬幽此話一出,三人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頭循聲去看她,卻都隻看見一小片衣角從眼前消失。


    楚默離望著水喬幽離去的背影,坐在原地,緘默不語,也沒吩咐外麵三人如何做。


    水喬幽這一走,房裏再次安靜下來。相比她沒來之前,安靜中還帶著點冷意。


    她們一致覺得,裏麵的貴人應是被氣到了。


    三人重新低下頭,楚默離不說話,她們隻好繼續站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水喬幽回到自己房間,先點了從不點的熏香,再去那兩身沒幹的衣服中挑了一身有點潮但勉強能穿的出來,將外衣扔在了香爐上。


    半刻鍾後,她換了那身男裝重新出了房門,朝著楚默離的房間走去,身上剛沐浴後的清香被熏香取代。


    她重新回來,那三位美人還在裏麵站著。


    她敲響房門,報了自己名字。得準進門,就在屏風外給楚默離行了禮,沒有避諱三位美人,稟道:“您先前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剛才收拾東西離開了。”


    楚默離沉默了片刻,淡漠道:“隨她。”


    水喬幽像是隻是順便說一句,他這樣一回,她便不再多說。


    後麵三位美人將二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約而同想到了剛才那位拈酸吃醋的姑娘,還是位氣性不小的姑娘。


    楚默離轉了話題,“夏府剛才,遣人送了禮過來。你也有份。”


    水喬幽詫異,“我?”


    左邊的美人剛才聽到她在外自報家門,再聽楚默離這樣一說,抬起頭來,向她靠近一步,盈盈一拜,“賤妾霞初,見過大人。”


    雖然水喬幽自己說她隻是安王府的普通侍衛,先前宴上的人卻無人敢這樣認為,霞初在稱呼上,很是用心。


    水喬幽目光落在她身上。


    霞初垂目,聲音輕細繾綣,“以後,賤妾就是您的人了。”


    水喬幽好一會沒說話,直到霞初都快有點忍不住想要去看她神情時,她轉身對楚默離道:“公子,請幫我謝過夏府。他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人,就不需要了。”


    楚默離並不幹預她的決定,“既如此,你將她們都送出去。”


    “是。”水喬幽應下,轉身對三位美人伸手做請,“三位姑娘,請。”


    霞初有些失望,但看水喬幽連看都沒看她,不敢多說。


    三人隨著她出去,夏府來送人的人早就走了,水喬幽領著她們到小院外,見到客棧的夥計,伸手招了一個過來,給了那人些許賞錢,讓他將三人送出客棧。


    夥計接過賞錢,高興地應下差事。


    水喬幽轉身回去複命。


    楚默離還坐在書案前看書,聽她稟告人已送走,回了一聲,“嗯。”


    他看著書隨意給她指了一下旁邊。


    水喬幽會意,在旁邊坐下。


    楚默離仍舊看著書,並未同她說點什麽。


    他不開口,水喬幽則安靜坐著,望著對麵燭台上的燭火發呆。


    剛才的事兩人似有默契,均未提起。


    楚默離手中的書翻了兩頁,終於出聲,“時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水喬幽拱手起身,“是。”


    從楚默離房間出來,她直接朝自己房間走去,還沒走幾步,剛才送走的人中那個嫵媚的美人突然從前麵院門口衝進來。


    見此情形,水喬幽停下腳步。


    旁邊點著夜晚照明用的燈籠,燭光映在她身上,那衝進來的人很快看見她,慌慌張張向她跑過來。


    “大人。”美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水喬幽麵前,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去,她一邊喊著她,一邊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去抓她的衣袖,“大人,求,求求您……”


    水喬幽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認出她來。


    她麵上驚慌失措,手上抓空,聲音打起顫來,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水喬幽這個人反應看著比常人慢,情感似乎也跟著出了點問題。


    美人這般,更顯嬌弱,瞧著我見猶憐。水喬幽站那看著她,沒有伸手去扶上一把,亦未主動問上半句原由。


    她也沒二話不說就趕人走,或者叫人來。


    夙秋站在走廊下,看被纏住的是她,便也沒上前。


    一直等到美人將氣給喘勻了,自己終於將話給說完整。


    “求求你們,將我留下來吧。”說著她又去抓水喬幽的衣袖,著急忙慌地道:“我,我不能再回去了,求求你們,幫幫我。”


    水喬幽將右手背到了身後,弄的美人又一次抓空。


    好在美人心中慌亂,沒空閑體會這其中的尷尬,跪在地上繼續哀求,“我真的不能回去,你們若是不要我,他們就會……就會……”


    她太急了,接下來的話又似是有點難以說出口,一直沒有說出會如何。


    平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半都會主動接話,詢問後續。


    水喬幽不在這些人之列,美人說不出口,她一點都沒有想問的意思,直接道:“你的事,我做不了主。”


    美人一愣,隨後變得更慌,急急跪著向前兩步,第三次伸出手,直接朝著水喬幽的另一隻手抓去。


    水喬幽在那隻手碰到自己前,往後退出了三步距離,落在台階之下。


    美人看得直接呆住。


    水喬幽的態度讓她有點絕望,可她仍舊不願放棄,醒過神來,慌忙道:“我見過您,我之前見過你們,在一家茶鋪,我知道你們是好人。”


    她有點聰慧,聽水喬幽說做不了主,望向她身後的房間改了口,“請您幫我求求裏麵那位公子,求他就讓我留下來。”


    水喬幽聽著沒有接話。


    大晚上的,她倆一跪一站,隔著這三步距離,美人無法看清她的臉,便無法知道她是否有動搖,見她還是一句話不接,隻好急忙將事情的始末說出來。


    “妾身賤名紅綺,原是從南邊逃難過來的普通農婦,今日這事,非我自願,我是被他們騙來的。”


    美人說了兩句,眼淚便不受控製地垂下,又說不下去了。她的聲音落在他人耳裏,聽著的心似乎都能跟著疼起來。


    水喬幽靜靜看著她,沒趕人,卻也仍沒半分好奇。


    她都不追問,後麵的夙秋更是不可能有話。


    美人默默哭了一會,情緒稍緩,將事情說完整了些。


    那日她在茶鋪遇到他們時,她扶著的人是她丈夫。家鄉遭了戰火,他們日子過不下去了,隻好背井離鄉往沒打仗的地方走。


    半路上,她的丈夫得了重病,為了給他治病,他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盤纏。


    在茶鋪歇腳那日,他們沒辦法了,就想著去山上的廟裏求佛。


    然而,當天晚上,她丈夫就病情惡化,直接拋下她去了。


    他們人在異鄉,捉襟見肘,她連給她丈夫打口薄棺的銀錢都沒有。


    無奈之下,她隻好去到城裏,想用自己給丈夫換口棺材錢。


    她本來是想著把自己賣進哪個大戶人家去做個下人,不管什麽粗活髒活她都可以幹。哪知那個買她的夏府管家騙了她,買她就是為了將她送人的,沒兩日便將她送到了這裏來。


    雖然她不願意做這種事,但她也不能回夏府去。


    若她回去,夏府的人不但不會幫她葬她丈夫,還會將他扔去亂葬崗給野狗啃食,並且會將她賣到妓院裏去。


    她的賣身契被夏府拿著,她就算跑也跑不掉。


    她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已是走投無路,本來打算一死了之,沒想到被送到這裏後發現他們是自己先前見過的人。他們不願要夏府送來的美人,讓她又看到了希望,覺得他們可能是個好人,故而折返回來,希望他們可以幫她一把。


    紅綺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哀求水喬幽,“求求您,幫幫我,我願意為您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她說得聲淚俱下,後麵院門邊無意間經過的夥計和旁邊院子裏的客人都快聽哭了,她那連續磕的三個響頭,聲音也有些牽動他們的情緒。


    水喬幽看她磕頭,往旁邊側了一點,避開後,聲音如常,道:“我幫不了你。”


    別說還跪在那求她的紅綺,就連院門邊那些看熱鬧的人都覺得水喬幽這般過於冷血無情了。


    三息過後,水喬幽卻又道了一句,“你該求的,是能收留你的人。”


    紅綺呆愣須臾,反應過來,跪在原地朝著房裏哭求道:“公子,求求您發發慈悲,留下我吧……”


    水喬幽沒有進去幫她通報,看她哭了一會,裏麵沒有聲音傳出,她望了一眼在廊下站著的夙秋。


    夙秋同她對視一眼,進了楚默離的房間。


    過了一會,夙秋出來,對水喬幽道:“公子說,你若想讓她留下,可以讓她留下。”


    紅綺滿是希望的眼睛從夙秋身上轉移到了水喬幽的身上。


    水喬幽目光轉向他後麵,看到窗紙上映出來的身影。


    紅綺沒有怨恨她,連忙向她靠近,抬眼那瞬,雖是狼狽,卻難掩豔色,“大人……”


    屋簷下掛著燈籠,燈光打在她臉上,讓她臉上清晰了些。她眼中帶淚,欲語還休的模樣,一般男人見了,隻怕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水喬幽回過頭來,見著這幅畫麵,一言不發。


    紅綺心急,想再努力一番,話到嘴邊,體力不支,眼前一黑,朝著水喬幽腳邊倒了下去。


    水喬幽飄落到了簷廊下,紅綺的頭則直接磕在了台階上。


    這一幕,看得夙秋都有些意外。


    水喬幽見著,沒意識到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妥,還是那呆呆愣愣的神情。


    隔日,醒酒後的袁鬆知道楚默離這日沒有出門,下午又勤快地來了等君來同他匯報宴席上談出的成果。


    談完之後,他從楚默離那裏出來,看到在院子裏一隅發呆的水喬幽,想著兩人昨晚一起喝過酒的交情,走了過去。


    兩人互相見過禮,袁鬆瞧了瞧四周,見周圍沒其他人,驟然朝她湊近了些,小聲向她打聽起他早上剛從夏家那聽到的事情。


    “水兄,聽說,咱們公子身邊,有個美人。”


    水喬幽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點。


    “這事,是真的?”


    他前兩次來,怎麽都沒看到王爺身邊有人伺候。不然他前晚回去也不會要費那麽多的心思,最重要的是,還是白忙活一場。


    可是,夏家的人今日向他打聽那位美人時,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胡編亂造。


    他心中實在好奇,水喬幽還沒答一句,他又追問:“那美人,可是很得王爺寵愛?”


    既然能被王爺帶在身邊,那肯定是王爺十分中意的類型。要是能知道她是屬於哪一種,他以後不就不會有昨日那樣的困境了。


    水喬幽坦然自若,似是沒有聽出他話中之意,回道:“人昨晚走了。”


    正期待著她能給他講講這個美人的特征的袁鬆思維一時差點沒跟上。


    “真走了?”


    水喬幽神情不見一點敷衍,“嗯。”


    “那夏家送的人,公子收了?”


    水喬幽對他消息靈通一事並不多想,“嗯。”


    袁鬆有點困惑,“公子怎麽會收夏府的人呢?”


    不應該呀。


    水喬幽不做回應,做著一個不去揣測貴人心思的好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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