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之人對聞人方並不陌生。


    安王威名,響徹天下。安王府在這繁城坐落三年,作為本地人想不知道都難。


    安王不喜露麵,又常年在前方督戰,聞人方乃安王府的管家,負責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家自然而然對他也就不陌生了。


    “方叔。”


    水喬幽就著他給的稱呼抬手回禮,未做自我介紹。


    “如您所見,寒舍簡陋,尚未修繕,無法請貴人飲茶,還望見諒。”


    不卑不亢,話語有禮。


    聞人方在心中評價,是個善會審時度勢的人。


    “公子客氣了,不知公子名諱?”


    水喬幽回答慢了下來。


    聞人方追道:“若是閣下不介意,可以和鄙人去隔壁飲上一杯淡茶。”


    水喬幽終於有了反應,不慌不忙地回著他上一個問題,“區區賤名,不敢汙貴人之耳。”


    聞人方聞言,臉上笑容不明顯地定了一下,沒再追問。


    後一個問題,水喬幽沒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不答應。


    聞人方讚歎,善會審時度勢,同時臨危不懼。


    他沒有被打臉的窘迫,“貴府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修繕清理,定是需要時日。既是鄰友,閣下若是有需,盡管去王府報鄙人名諱,不必客氣。”


    水喬幽未曾麵見安王,一路走來,卻聽過不少和他相關的見聞。


    根據她聽過的傳聞,安王府不應該是如此助人為樂的地方。


    “多謝貴人。”水喬幽作揖道謝,再次婉拒,“不過是棲身之所,能遮風擋雨即可。”


    言下之意,修繕一事,她並不著急。


    沒銀子,也沒想出這個力。


    反正她也沒有一日換一間房的打算。


    聞人方聽出了她的意思,環視一周,見四周蕭條依舊,心中淺笑,倒真是個不貪不急的性子。


    堂堂安王府大總管,主動示好,被連拒兩次,他也沒有生氣。


    可見,性格之穩。


    他淡笑誇獎,“公子淡泊沉靜,無所欲求,令人敬佩。”


    水喬幽不驕不躁,“您謬讚。”


    “既如此,在下就先不打擾了。”聞人方掃過她放在腳邊的木桶,溫聲道:“閣下先忙。”


    水喬幽反應似乎比常人慢一拍,聞人方轉身了,她才抬手,“您慢走。”


    聞人方走了幾步,忽又停下腳步。


    水喬幽瞧著他的舉動,神情如舊,像是反應慢半拍。


    聞人方轉身,從袖袋裏掏出一塊玉佩。


    “昨日偶然見到這塊玉佩,聽說是閣下之物。如此貴重之物,想來是主人心愛之物,在下便自作主張,將它贖了出來,今日特來歸還。”


    水喬幽看著玉佩,不為所動。


    聞人方將玉佩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準備離去。


    區區一塊玉佩,也能有如此際遇。


    這繁城之事看來盡在安王府掌握之中。


    水喬幽叫住他,“方叔。”


    聞人方停下腳步,等著她過來。


    水喬幽上前兩步,在他麵前站立。她拿起玉佩,雙手遞到聞人方麵前。


    “此物乃死當,既是貴人贖回,自是貴人之物。”


    聞人方未曾伸手,“此物質地非凡,遠不止五兩銀子。安王府坐落於此,自當管束這等不當鑽營行為。”


    聊了這麽一會,水喬幽的反應似是快了些,人看著不再如最初那般呆。


    “那五兩銀子,我已無法歸還當鋪。”她直接了當,“貴人說它珍貴,看貴人氣度,自是不會以權勢欺壓當鋪,贖回它,想來是花了不止五兩銀子。這銀子,我更是還不上。”


    這是今日,她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聞人方嘴角弧度依舊,看著目光微垂的她,感受到了她的執著與堅韌。


    無聲對峙片刻,聞人方道:“我知閣下是初來繁城,人生地疏,才會向那當鋪掌櫃妥協應急。”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那這塊玉佩,是那庫房中最是平凡之物。


    水喬幽不語,在聞人方看來,就是默認。


    “五兩銀子,閣下不必著急。來日手頭寬裕,再還我便是。”他抬手作揖,“告辭。”


    這意思,就是表明不會將玉佩拿回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水喬幽感受到暗藏在周圍的氣息也快速消散。


    一大早,水喬幽無法拒絕地欠下了安王府一個人情。


    她盯著玉佩看了一會,在心裏微歎一聲。


    或許,選擇走入這座城也不是個好的選擇。


    水喬幽又在井邊坐著發了一上午的呆,太陽升到正空時,她才提著木桶往回走,隨便吃了點幹糧充饑。


    見幹糧隻剩一點,她又呆坐了近一個時辰。


    醒神之後,起身朝外走去。


    這次,她走得是蛛網遍布的大門。


    水喬幽在城裏晃蕩了許久,在一家不大的鏢局麵前,看到了招工的告示。


    會友鏢局。


    這是她今日在城中看到的唯一一家招工告示。


    看著上麵寫的月銀四兩,她仔細思考了一番。


    她雖沒做過鏢師,但其他的她也沒做過。


    目前似乎隻有這個營生還相對適合她。


    “公子。”


    門口出來一中年漢子,喚醒了她跑遠的神思。


    她轉過視線,臉上帶著迷茫。


    來人見她這般神情,隻能主動開口詢問:“你可是想要做鏢師?”


    水喬幽還沒做出決定。


    見她不開口,來人隻好道出如此猜測的緣由,“我看你已經在這兒站了半個時辰了。”


    這麽久了?


    “閣下怎麽稱呼?”


    水喬幽沒有立即回答,仿若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問話的人疑惑,這還要想?


    水喬幽的確是在想,雖已過百年,但她的名字難保沒人聽過。喬幽是她的字,大鄴知道的人不多,可安王府的人上門之後,她覺得或許也不適合使用。為了避免麻煩,她另取了一個。


    “林光。”


    “進來吧。”


    水喬幽望著鏢局大門,片刻後,跟了進去。


    領她進來的是鏢局的趟子手,名喚吳江,他領著她進了練功的院子,到了一年輕人麵前,說明了情況。


    年輕人是這鏢局的少鏢頭,廖雲崖,五官端正,長相陽剛。


    他上下打量了水喬幽一眼,覺得他太瘦弱了些,白白淨淨,看上去不怎麽機靈,不像是個能幹他們這行的人。


    他心中如此做想,麵容卻是和氣的,“你以前可有做過鏢師?”


    水喬幽誠實回答:“沒有。”


    簡單兩個字,她也沒有要說兩句好話挽救一下的意思。


    廖雲崖有些意外,鏢局招的是鏢師,沒經驗可不符合條件。


    人已進門,他也不好立即拒絕,又問:“那你可知如何做一名鏢師?”


    年輕人若是態度好、有悟性,培養一番也不是不行。


    “不知。”


    那他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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