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孤身一人,既是不懂交際,無甚勢力,京中諸人皆看她不上,也是她自己,不願與人太過親近,露出馬腳,惹得殺身之禍。誰知一場刺殺,竟讓她結識了君姐姐。她知曉她的秘密,她在她麵前不必隱瞞,她為人也很好,為她治傷,與她說話。倘若,能一直與君姐姐相處便好了。漢王悄悄看君瑤,臉頰紅紅的,自己也鬧不明白羞什麽。肩傷總有好的時候。何況是君瑤親自救治,更是好得與傷前一樣,連傷疤都愈合極快。漢王震驚,原來君姐姐不止是名隱士,還是很厲害的大夫。她好了,便不好再留在山中,該下山去了。從人不見了主上,隻怕急得要入京去請罪了。漢王終究堂堂親王,她再不在意,身上所負重擔,總歸是在的。先前負她上山的那匹馬仍在,漢王便騎了它,下山去了。她一走,君瑤也隨之離開。木屋乃是她變出來的,而今離去,當收回才是。君瑤略一沉吟,卻是留下了它。倘若來日殿下興起,來此尋她,不見了人倒罷,若連木屋都沒了,不免說不過去。由是君瑤留下了木屋,獨自離去。她從前便是孑然一身,而今甩脫漢王那小麻煩,又複孑然,該是頗覺鬆快才是,不知為何,君瑤又惦記起漢王來。殿下身上璽綬俱在,一入城,往府衙,自有大臣相迎。想必生不出什麽波折。但君瑤仍是不放心。她下山時,曾遊曆至洛陽。洛陽,都城所在,王氣坐鎮,但凡是妖,避之唯恐不及,少有往王都去的。但君瑤與仙籍隻差一天劫,對此倒不那麽恐懼,隻消不近帝王之身,那王氣也傷不到她什麽。王氣乃一國之君獨有,與國運息息相關。魏傳二世,至當今皇帝,國力強盛,倉廩充實,百姓安居樂業,當是蒸蒸日上,王氣馥鬱才是。然而實際,卻是截然相反。君瑤所見,洛陽宮禁上方,帝王之氣微弱,猶如風中殘燭之光,勉力支撐。由此可見,這皇帝怕是做不得多久了。且倘或隻那皇帝一人命途多難,王氣不致衰微至此,魏國國運隻怕也是到了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漢王殿下乃是高帝第八子,皇帝親叔父,位列親王之尊,魏國若是沒了,她又豈能得好?兼之殿下天真乖巧的秉性,恐是下場淒慘。作者有話要說:一邊哭一邊修煉?嗯?漢王也是有脾氣的,你們這樣,她要生氣的。第七十四章 一念之仁, 竟救出一場牽腸掛肚。君瑤終是放心不下, 又返西山。時距漢王下山已過去一月。入了盛夏, 天況悶熱, 山林間草木茂密,綠蔭遮蔽, 比起山下,清涼舒爽。木屋是她離去時的模樣。漢王去了一月, 養傷那間屋舍中, 她的氣息已散盡, 可見她不曾回來過。君瑤一時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胸口一塊石頭好似就此落下, 漢王不來, 再無瓜葛,自是她所願。然而她心間又有一道聲音,隱隱道, 那小麻煩許是脫不開身去。她是漢王,身係良多, 失蹤了許久, 再回去, 必有許多事務要處置,何況她方就國,漢王宮也不知建好了不曾,諸多屬臣也要熟識,想來定是忙得腳不沾地。這一猜想合情合理。君瑤卻說不清, 究竟是果真如此,還是她情願如此。不論如何,她回來看過,便算了了一樁心事。君瑤在木屋中停留一夜,便欲離去,誰知隔日一早,聞得馬蹄聲嗒嗒,自山腳往山上來。君瑤心念一動,施法隱去身形。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漢王方上得山來。漢王著淺緋色圓領斕衫,戴了一小小金冠,足下登了雙粉底皂靴,步履頗為歡快。山路崎嶇,騎不得馬,她牽著馬,徒步登山。馬鞍上懸著數個小包袱,還有一隻大大的食盒,方寸之地,難為她能攜這許多物事。她孤身前來,並未帶侍從。到得山上,她並未徑直入門,於藩籬外止步,朝裏張望一會兒,似是等裏頭的人出來。等候片刻,未見人影。漢王踮踮腳尖,又往木屋中瞧了瞧,木屋門窗俱閉,窺不見其中情形,漢王撓了撓頭,牽著馬,在外喚了一聲:“君姐姐。”無人應她。她等上數息,略略提聲,又喚了一聲:“君姐姐。”依舊無人。木屋就那麽大,倘若其中有人,不會聽不見的。漢王皺了皺眉頭,小臉上顯出疑惑來。四下一望,見一棵樹,她牽馬過去,將韁繩係在樹上,自馬鞍上取下食盒,在手中提著,穿過籬門,往木屋中去。木屋有房舍四間,一作廚房,一是更衣之所,再是漢王當初養傷之室,最後便是君瑤變來用以自己打坐清修之處。除卻最後一處,餘下三間漢王皆是去過的。她先去原先住的小室,將食盒擱下,再走到君瑤房門外,先是側耳聽了聽,又在門外喚了兩聲,皆無動靜。君瑤遲疑須臾,張耳聽了漢王心聲。隻聽她心中喃喃:“不在嗎?恐是下山去了。”這麽一想,許是說服自己了。漢王又退開去,返回藩籬外,將馬鞍上的小包袱一個一個拎進來。打開,林林總總的,什麽都有。有一玉簫,碧玉所製,通身通透,上鏤桃花,一端懸流蘇,光是看一眼,便知價值連城。漢王將它放在幾上,笑眯眯的,心中道,這給君姐姐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