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生怕他誤會,她還補了另外一條:“我不會說出去的!就是有些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一下你……”這件事情就是一排懸著的針,不知何時會落下,紮得人千瘡百孔。文卻思深呼吸好幾口氣,保持著自己一如既往的冷靜,看了看時間,離下午上課還有段空閑,回道:“就現在吧。”“好的,”苗又寧回他,“我在a棟樓這邊三層的小會議室,麻煩你過來一下……隻有這邊是沒人的,也沒有監控器,你可以放心。”苗又寧在等待的過程中對著鏡子笑了好幾次,想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隻可惜心情複雜,成效不怎麽明顯。感受到敲門聲了,她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敲響了,急急忙忙收起鏡子,喊道:“進來吧。”文卻思臉色與她相比,同樣不怎麽好,來得太急了可能是雨傘沒遮好,肩上的校服布料濕了一大塊。兩個人在桌子邊對坐一會兒,可能是苗又寧先覺得無措了,又半站起來,組織語言道:“我先前就覺得單戎總是來找你很奇怪,今天記住了那家店,過去看了一眼,沒想到會看到那一幕。”兩個人之間接觸不多,這次的主題又是這樣的話題,氣氛尷尬得像是一條繃緊到極致的弦,怎樣也彈不響。許久後,文卻思才“嗯”了一聲。苗又寧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看到時的可能性極大的揣測是一回事,真正聽他承認又是另一回事。她眼眶莫名地紅了,顫聲問:“你真的在和他談戀愛嗎?”文卻思低著頭,道:“我和他不是談戀愛……但是有點關係。”他不願意將自己被脅迫的事說出來,他不考慮單戎,但還要考慮恩人的聲譽。他有點兒焦躁,嘴唇上咬破了皮,又聽苗又寧問:“是……他主動追你的嗎?他喜歡你嗎?”這點上,文卻思至今也沒琢磨透。單戎一時興起能做的事有許多許多,突然想起自己這麽個同校的、被資助的好操控的貧困生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至於單戎喜不喜歡自己……雖然他溫柔了許多,說的話也一句比一句更迷惑人心,文卻思卻沒法相信。文卻思就這樣安靜了將近一分鍾,終於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苗又寧連忙開口打斷道:“等等,不用回答我了。”她臉色紅了起來,表情卻有些難堪,仿佛不願意麵對什麽,又偏要逼著自己麵對。她下了決心,語速略急地說:“我……告訴你一點事,可能比較難以接受,但我沒有惡意,希望你能先做好心理準備。”她睫毛如同蝶翅扇動兩下,不敢看人,接著道,“單戎在兩個月前追過我,當時是有人知道的,不過你不關注這些,所以應該不知情……他的手筆很大,但我沒有同意。”文卻思確實不知情,算了算時間,應該也就在單戎第一次找自己之前沒多久。他的拳頭握緊了,凝視著苗又寧。話說到這裏,苗又寧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艱難地說:“他在那之後,問過我一次有沒有喜歡的人,然後很快就放棄了。”“我不想自作多情,但我擔心你……”她的手指絞在一起,表情不安,“如果他是真心喜歡你的話,那也很好。隻不過我怕他,萬一是心思不純……”苗又寧向來笑臉迎人,能說會道,麵對他時卻失去了所有的從容。文卻思隱約察覺到什麽,心中冰涼,沒有打擾她,等她又緩和情緒,將最後的話說出來。“我觀察了很久,也懷疑了很久,直到今天才確信——”她扭開頭,道,“當時我告訴他,我有喜歡的人,但是沒有告訴他名字。他沒有追問我,應該是直接就自己猜了……”她的手指甲在自己手背上抓了兩下,焦慮地突然想到什麽,連忙補上一句,“他猜錯了,猜到你身上……卻思,這件事可能是我牽連了你,希望你當心。”她的嘴唇蠕動:“……對不起。”文卻思就這樣猝然得知事情的原委,並不太吃驚,也沒有什麽憤怒的感覺。他看看苗又寧,女孩子的臉色已經十分差了,他便繞過她那句拙劣的謊言,鎮定地說:“謝謝你。”苗又寧急忙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搖搖頭,又低了頭。她已經被這件事折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始終陷在猜忌又愧疚的疑雲裏,哪怕這時候對文卻思發出了忠告,也沒有多少輕鬆的感覺。文卻思向她遞了一張麵巾紙,她也沒有接,隻是低低地說:“我知道你不愛麻煩別人……但是就這件事上,如果你之後有需要我幫忙的,請你向我開口吧。”“謝謝你,我會的。”文卻思這樣答複。苗又寧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說了兩句話,急於逃開地離開了這個小小的空間。文卻思仍然在椅子上坐著,有條不紊將所有事件梳理了一遍。單戎追求人失敗,因此找上他這個元凶,報複或是泄憤。這樣一來,一開始想不出理由的、突如其來的關注就說得通了,之後的那些話,也都是單戎為了騙自己入局做的戲而已。文卻思也起了身,把兩人坐過的椅子擺整齊,又代替苗又寧關門上鎖。轉身準備回教室的那一刻,他沉默地、並不意外地想道——果然是這樣。第十七章 文卻思在冷靜了一天之後,反而想開了。單戎是隻瘋狗,麵上是親切的笑容,口中卻藏著獠牙。他張口可能是要舔人,像粘人的大狗那樣尋求關注,也可能是趁你始料未及之時,衝你的脖子狠狠咬下。在單戎玩夠之前、達到目的之前,他無法回避,無法逃離。隻要能讓單戎離開,被狗咬一口和咬十口,在文卻思看來沒什麽差別。單戎對苗又寧的事倒是完全不知情的,他再神通廣大,也無法在背後長隻眼睛,在文卻思身邊安滿監視器。文卻思在他麵前時偽裝得與以往無異,他便一點也沒有發覺。甚至討好文卻思還更多了些。文卻思主動服從他,不再與他抗爭,他便連威脅的必要都少了許多。他仿佛一個真正在追求心上人的小夥子,嘴上抹了糖,隻要自己這樣想,那說的話便句句都是甜言蜜語。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單戎也越發熱愛接吻。文卻思的嘴唇生得太好了,光第一眼看到,他便無法移開目光,每次吻上去時就感覺自己吻到了半個世界。他著迷又喜愛,總暖乎乎地一邊喊著“學長”,一邊去舔文卻思的嘴唇,舌尖顯示抵在柔軟的唇珠上磨,然後軟磨硬泡地攻進去,攫取對方的津液與一切滋味。猶如至交愛侶,猶如至愛情人。若放在普通人身上,甚至是未得知真相的文卻思身上,恐怕再是鐵石心腸,也要被打動得心軟。但文卻思知曉他的目的後,心中便隻有冷漠的不忿,每次與他做愛時,身體自然而然地高潮,心裏卻泛著惡心。早一些——早一些讓單戎覺得他達到目標了,然後狠狠地甩了自己,那一切就可以結束了。他們之間保持著穩定且逐步上升的關係,悄無聲息地又過了兩個多月,夏季洶洶地到來了。太陽毒辣而嚴格,將世界變為了自己的蒸箱,點著明亮橙光,蒸出熱氣與高溫。校園裏的花草樹接受到滋養,生得茂盛,人卻像被烤去了生氣,叫苦連天。單戎性格意外地嬌氣,其他人還穿著單件春裝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覺得熱了,要換上短袖;到了六月,他熱得整個人都蔫了不少,直接跑到文卻思班級找人的行為也少了許多。畢竟兩棟教學樓之間相隔距離還不算近,要穿過一段沒有樹蔭、太陽直曬的操場,這對他而言是個煎熬。他光明正大給自己找理由,並不是忍受不了這種炎熱,隻不過能涼快一點舒服一點,那才不要給自己找罪受。他還向文卻思賣慘:“學長,現在要你來護送我了。”文卻思不為所動,每次都是拖到最後的時間才去找他,陪他進自帶空調的各種小店,尋找避暑天堂。好在因為天氣熱,皮膚接觸也是折磨,在外時單戎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頻繁地動手動腳。日子過得很快,六月,眨眼又離期末考的時間不遠了。文卻思最近接到一份要求極高,稿酬也十分豐盛的約稿,每日忙碌複習時還要分出一隻手來寫稿子,與單戎相聚時,單戎抗議過一兩次,他充耳不聞。單戎就故意鬧了小脾氣,同他發短信時,連續十條裏麵,一個“?”符號都沒加,還有一個生氣的顏文字。周末探望完母親,按照慣例去找單戎的路上,文卻思路過水果攤,順手買了雪梨與冰糖。他幾乎所有的衣服都是同一式樣,讓人懷疑是不是路邊攤打折甩賣,他就一勞永逸買了十幾件。身上的黑色舊t裇洗得脫色,胸前白色的噴漆文字也掉了一半,簡單的七分牛仔褲,因為人長得好,看起來倒也像一種不錯的穿衣風格。隻不過這個天氣,黑色衣服未免太過招攬熱度。到單戎公寓時,文卻思已經後背汗濕了一大片。單戎正在客廳裏抱胸等著他,憋著一籮筐的控訴。沒想到開了門,不等他說話,文卻思直接把手裏的水果袋塞給他,然後自顧自彎下腰去脫鞋。單戎擅長浪費,整間公寓裏都開著空調,冰冰涼涼的,與外麵相比堪稱冰火兩重天。他眨眨眼睛,打開袋子看,原本的話就自覺地吞了回去,笑逐顏開:“學長第一次主動給我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