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呂底亞的薩迪斯是個富饒美麗的都市。是的,至少本來是。安納托利亞,這塊土地曆來是肥沃而動蕩的。因為它擁有一種非常奇特的礦藏,「銀金礦」--銀和金混合的礦物--曆來被人們稱為「白色的金子」。巨大的高聳入雲的石柱,長長的橫貫南北的城牆,華麗精美的浮雕,在長久的日曬雨淋下呈現出青銅和晚霞的顏色。看不到地下的所謂「白色的金子」,藏在地底的東西永遠多那麽一點點神秘。曼蘇爾的大臣和將軍並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去攻打呂底亞。當他們猜測地問:「陛下是為了呂底亞那些『白色的金子』而去的?」呂底亞的國王克羅索斯慌了,在皮特瑞的一戰之後,他並沒有想辦法去加強自己的軍隊,而是命人到德爾斐去請求神諭。神諭回來了,神諭告訴他:「你將會看到一個大帝國的滅亡。」是的,確實有一個帝國滅亡了。不過不是波斯的居魯士大帝,而是呂底亞的國王克羅索斯。闖入薩迪斯城,把驚慌失措的克羅索斯從皇宮深處搜出來的時候,曼蘇爾阻止了想一刀殺死他的部下。他下令將他綁在堆起的木堆上。曼蘇爾站在他的對麵,望著他笑,那是勝利者才會有的笑容。黑色的頭發在風裏飄揚,克羅索斯仿佛看到死神的翅膀在向自己招手。克羅索斯看著身旁漸漸燃起的火,茫然地問;「那裏的一大群人這樣忙忙碌碌地在做什麽?」大帝笑著回答他:「他們正在掠奪你的城市並拿走你的財富。」克羅索斯搖頭:「那已經不是我的城市,也不是我的財富。這些東西已不再有我的任何份兒了,他們正在掠奪的都是你的財富啊。」曼蘇爾回過頭,放眼看去。金碧輝煌的城裏,到處是燃燒的火焰,一片刺目的血紅色。他俯下身,看著克羅索斯。「我的財富已經夠多了。我不介意賜給誰,因為,我是勝利者。」他微笑起來,「不過,我可以不殺你,但是,你要給我一樣東西。」克羅索斯疑惑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的臉。曼蘇爾比他想象的要年輕,比那些流傳的畫像和雕像裏看來更英俊。黝黑的皮膚,左邊臉頰上有個小小的紋刺,看不清楚是什麽。五官非常深刻明朗,鼻梁高挺得像是利刃削出來一般,側麵的線條十分完美。他的眼睛像翱翔在天上的鷹的眼睛,瞳孔是一種純粹的深黑色。這種純黑色,往往會讓人覺得看不出眼睛裏有些什麽。他的嘴唇勾起一道幾乎可以說的上是迷人的弧線,就像係在他腰上的彎刀的弧度,美麗而冷酷。「什麽東西?」曼蘇爾微笑著,湊近他的耳朵。聲音很輕,他不願意讓旁人聽到。「蓋吉斯的魔戒。」克羅索斯驟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明白了,居魯士大帝要的並不是富庶的呂比亞,而是那傳說中的魔戒--蓋吉斯。「那是不祥的東西。」忍受火燒的熾熱,克羅索斯遲疑地回答。「我不害怕不祥的東西。如果你認為不祥,就把他給我。」他近乎殘忍地補上一句,「最不祥的事,莫過於在這木柴堆上被活活地燒成焦炭,然後被把骨灰也吹散。」「……戒指在我的祭司塞米爾那裏。」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然後又急切地說,「請……陛下饒過我吧。」神殿是一座銀色的建築,跟薩迪斯的皇宮一樣,月光一樣美麗的建築。隻不過,皇宮裏點著數不清的燈燭,可以把夜晚照成白晝。而呂比亞的神殿裏,卻能把最明媚的白晝變成黑夜。曼蘇爾帶著幾名親信將領走進了神殿。神殿通常都是安靜的,安靜得好像一直在永恒的睡眠中。手裏的火把並不夠亮,隻能照亮小小的一部分,神殿的其餘部分--繼續沉睡在寧靜的黑暗裏。「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空蕩蕩的神殿。」薩希爾小聲說。神殿裏除了一根一根連綿不斷的高大的柱子,似乎就沒有其他東西。沒有神像,沒有供奉,沒有僧侶。一無所有,隻有似乎是永恒不絕的美麗的銀白色的牆,天花板,地板,和柱子。「我們是不是來到了女巫的地方?」蓋斯大聲地說,他覺得聽聽自己的回音也是好的。光是腳步聲讓人覺得有點不寒而栗。曼蘇爾說:「安靜,你們難道不知道神殿裏需要安靜?」法迪咕唧著說:「是的,可是陛下,這是並不是我們偉大的波斯的神殿。」曼蘇爾笑了起來,忽然,他的笑像是凝固了。就在不遠處,似乎是永恒的柱子消失了。一個四麵都有階梯的方形平台,頂上卻是一個圓形的巨大的天窗。銀色的月光,像銀白色的雨,灑落在平台上。平台四周,是足有一個成年人身高那麽寬的水渠,清澈見底的水微微冒著熱氣。一個人站在平台上。透過天花板上那個圓形的天窗,所有的月光和星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臉上,還有,他的眼睛裏。那是個男人,非常年輕的男人。柔軟的黑色的長袍披在身上,烏黑的頭發垂在肩頭和裸露的胸膛上,蜜色的肌膚像琥珀和象牙的顏色。眼睛也是黑色的,黑得像最深的夜,像人的心,像最美麗的黑色的寶石……諸如類似的一切東西。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晶瑩的霧氣。很淡,淡得幾乎是若隱若現的。曼蘇爾喃喃地說起了話,聲音很低,低到沒人聽清他在說些什麽。隻聽得出他的聲音裏充滿了驚訝,讚美和不可置信。碩大的藍色的寶石。藍得像最深的海洋。寶石中央有一圈晶瑩的沉澱,閃著璀璨的光。「……呂底亞的祭司?」男子看著他們,不說話。蓋斯喃喃地說:「我沒聽說過祭司會是啞巴。」「他隻是不想,或者是不屑跟我們說話而已。」曼蘇爾穿過水渠上的石板的通道,一步步朝階梯上走去。「薩迪斯已經淪陷,呂底亞已經屬於我。你們的王,克羅索斯,他已經向我俯首稱臣。他說,戒指在祭司手裏--塞米爾,是這個名字吧?」曼蘇爾朝他伸出一隻手。塞米爾的黑色長袍很長,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手。純絲的袍子,走近他麵前曼蘇爾才發現,那不是純黑色,是一種非常深非常深的紫色,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他也明白了塞米爾身上的仙人般的霧氣--雖然他的長袍很長,但顯然是臨時披上去的,隻靠腰上一根帶子維係。蜜色的脖子和胸膛上,還留著一點點的水珠,像是最美麗的珍珠,在月光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他剛才是在沐浴,卻被我們打斷了。曼蘇爾想著,朝他伸出一隻手。「把戒指給我。」塞米爾終於開了口。他的嗓音很奇特,柔軟卻明亮。像在月光下閃光的絲緞。他隻說了一個字。「不。」曼蘇爾笑了起來。「我不想對這麽美的一個人動粗。」他準確地抓住塞米爾藏在衣袖裏的左腕,「不過,他如果不識相,我也沒辦法。」纖細的手腕,曼蘇爾想。他一點一點把黑色的衣袖展開,露在眼前的,是一隻非常美麗的手。纖長白淨的手指,飽滿的手背--那隻銀色的戒指,就戴在他的中指上。式樣很簡單的一枚戒指,看起來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指環而已。曼蘇爾把他的手放下。麵前的塞米爾隻比自己矮了半個頭,已經是相當高了。隻是他纖細,神殿裏長年不見陽光的祭司,不會有戰士的健壯的體魄。他凝視著那雙暗夜一般的眼睛,說:「從今以後,你不再是呂底亞的祭司。你供奉的再不是呂底亞的神靈,你侍奉的將是我,波斯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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