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替開車,從遼寧一路開到延邊,這裏是朝鮮族的地界,都聽不懂話,夜已漸深,方圓數裏內隻聞發動機的馬達聲以及北風的呼嘯。遠處半山腰上,一座三層小樓佇立於溫暖的黃光中,是當地的旅遊景點辦事處,莊鳴清說:“哎大兄弟,得從右邊過去,繞開這條路,前麵的路通往峰頂,是看天池的,咱們得向中朝邊境走。”唐悠打方向盤,莊鳴清又在後座提醒道:“開慢點,這段路不平,一不小心可就粉身碎骨了。大個子,咱倆換個位,待會上山你靠山壁這兒。”展行倚在車窗邊睡覺,霍虎與莊鳴清換了座位,唐悠打開車前燈,腳下是陡峭的千丈山坡,道路上盡是黑色的,上千年前的火山灰。唐悠說:“你師父也是走的這條路。”“什麽?”展行迷迷糊糊地醒來,看到路上有另外數道被車輪碾過的痕跡。展行解開安全帶:“不一定是他們。”說著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查看,忽然停了動作。有個七八歲的小孩,穿紅衣紅褲,坐在路邊的一截斷樹樹幹上。“你看到了嗎,唐悠?”展行喃喃道。唐悠退車,調轉車頭,車燈大亮。小孩站起,沿著山崖緩緩行走,像是讓他們跟著他,雙手張開,搖搖晃晃地向黑暗裏走。唐悠看了莊鳴清一眼,數人都沒有發問,現在外麵氣溫已經降到零下,不可能還有尋常小孩在走動,可能隻有一個——霍虎說:“不定是山中神靈,從前曾聽過。”展行蹙眉道:“他想帶我們去哪?跟著?”唐悠斟酌片刻,掛擋,緩緩跟著那小孩朝前開去。“長白山有神明嗎?”唐悠專心地看著那小孩的方向,一邊問道。展行擰開駕駛室的燈,埋頭看翻譯卷:“有。”“長白山是滿人的地方。”展行說:“從努爾哈赤開始,這裏就是滿人的聖山,康熙和乾隆都作過祭文。”唐悠:“鮮卑族和滿族又有什麽聯係?”展行:“沒有聯係,所以這份資料非常珍貴,它證明了一件事——鮮卑山不在大興安嶺,而在長白山,差點就毀在你哥他們的手裏了。”唐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一踩油門,又吩咐道:“說清楚點。”展行:“國外對鮮卑族的起源有很多種論證追溯,我爸曾經參與過一段時間的討論,他們認為,鮮卑族人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夏朝就已經存在,根據他們族中的古老記載,發源地叫做‘鮮卑山’。”“在最早期的時候,鮮卑人有自己的宗教與神明,至於信仰什麽,我們並不清楚。”展行抬頭看了前方的小孩一眼,他沒入一片昏暗的樹林中。霍虎問:“不是信佛麽?”展行說:“那是在北朝崛起的時候了,他們一開始並不信佛教,所以這份記載,可能會揭開中國北方民族史的一個驚天大秘密,比如說,不少學者認為鮮卑山是聖地,在大興安嶺山脈群裏找過很久,卻沒有注意到長白山,因為長白山從一開始就是滿人的發祥地,這從根本上,杜絕了很多科考的猜測。”莊鳴清插口道:“聖地裏有他們的神。”展行點頭道:“信件裏的大意就是這麽說的,鮮卑在進入中原之前,信奉另外的神明,這個神明在拓跋氏興佛之後,被整個鮮卑族所遺棄,封存在長白山。你們在敦煌找到的那幾個屍體,他們就是鮮卑聖地的守衛,到烏孫王墓裏,去尋找一種植物。”唐悠問:“什麽植物?”展行搖了搖頭:“能夠延續他們的神的生命的植物,那個詞翻譯不出來。”唐悠道:“涉及到兩個宗教的衝突?”展行說:“說不定就是這樣,你想想,一千多年前五胡亂華,鮮卑入主中原的北方地帶,佛教和他們原本的教派有衝突,最後拓跋氏離開大興安嶺與嫩江流域,轉移了族裏的一些重要東西,為免被漢人發現,存在長白山裏,這樣一來,都以為是莫吉族……也就是女真人的地方,有這個掩護,都不會想到鮮卑人身上去。”唐悠加快了吉普車速度:“裏麵有危險嗎?”展行答:“可能會碰上他們在一千多年前的……圖騰,和一些巫術,照信上的翻譯,裏麵曾經有一個很老的祭祀,老祭祀死了……”展行驀然意識到什麽,眼睛直盯向前方,唐悠手上微一頓:“沒有提到小孩啊?”展行:“我覺得跟他沒關係……他想帶我們去哪裏?”霍虎說:“我倒覺得他是人參娃娃,你們聽過麽?東北的山上,有不少人參成精了亂跑……當心!”“啊——!”展行與唐悠同時大吼。吉普車瞬間朝前一傾,展行瞳孔瞬時收縮,映出萬丈深淵!唐悠猛踩刹車,車內一陣混亂,莊鳴清恐懼地大叫,鸚鵡拍打翅膀,叫喚道:“幹蛤呢——幹蛤呢——”說時遲那時快,遠處距離數十米的坡頂,一具三爪鉤拖著長繩飛來,叮地輕響,搭在後保險杠上。吉普車頭猛沉,整輛車以車腹底盤為支點,緩緩朝著深淵一頭栽了下去。唐悠瘋了:“怎麽回事!怎麽辦!快跑啊!快下車!”霍虎:“發生了什麽事!我看看!”莊鳴清恐懼地吼道:“大個子別朝前!要摔下去了!”展行:“別動!所有人靠著椅背!不要動!”鸚鵡:“幹蛤呢幹蛤呢——”展行大叫道:“安靜——!”吉普車緩緩穩住了,車頭以四十五度角朝向深不見底的懸崖,車燈成為兩道光柱,投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黑暗裏仿佛有什麽怪物在凝視著他們。展行:“好,好的,我想想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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