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帥點頭不語,片刻後從身上取下一個小盒子:“三爺,你幫我拖時間,我想辦法解決掉它。”林景峰護在張帥身前,留給他充足的施法時間,張帥開啟盒蓋,喃喃念了句咒文,盒內噴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紅煙,在地麵繚繞,繼而聚合為一隻通體赤紅的嬰兒。“你也養鬼?”林景峰霎時隻覺背後一陣涼意。張帥目光遊移不定,不答話,顯是全部精神都用來控製那紅色嬰孩。林景峰曾在師門內聽過,使巫之人偶有豢養鬼嬰,利用早產夭折後的一呢胎兒放血,再與死胎共煉,煉化為鬼,是極為恐怖的一門巫蠱之術。張帥應當不敢輕易動用鬼嬰蠱,此刻顧不得反齧的危險放出來,以鬼噬鬼,可見遭遇的事十分危急。林景峰凝視那死屍,嬰兒哭聲漸響,感應到了威脅,血嬰搖搖晃晃朝絡腮胡的屍體走去,絡腮胡緩慢睜眼,直起身子。林景峰吼道:“當心!”絡腮胡的屍體帶著惡臭,張開嘴,嘴部扳到一個極其誇張的角度,避開血嬰,朝林景峰與張帥撲來!林景峰果斷揮刀,絡腮胡的屍身渾然不懼,每一刀砍去,都有蠱蟲於傷口處噴湧而出,正要招架不住之時,血嬰成功抓住了絡腮胡的一隻腳。嬰兒尖叫混雜在一起,林景峰咬牙揮刀,將絡腮胡的腦袋砍得飛了出去!屍身砰然倒下。“這就行了?”林景峰鬆了口氣上前檢查:“先前的珠子呢?”張帥仿佛發現了更可怕的事情,吼道:“退後!別靠近它,這是變異了的蠱嬰!”林景峰剛伏□,發現那具成人的屍體發生了變化,它的肚皮破開,現出一張嵌在胸膛上的,綠色的嬰兒的臉。林景峰馬上後退,血嬰似乎在遲疑,張帥又猛地不住催促,血嬰回頭看了張帥一眼,目光中帶著憤恨。林景峰:“要反噬了?”張帥不顧一切,大聲喝罵,手裏抖出一張帶血符紙,麵色蒼白,那時間無頭屍一手撐著地麵,要再次爬起,血嬰終於朝絡腮胡的屍身撲了上去。張帥似乎耗盡所有力氣:“馬上離開這裏,別管了!蠱嬰會爆的!噴上了馬上就死!”林景峰快速收刀,扛著張帥逃出了溶洞,洞內傳來嬰兒的尖叫。淒厲聲音在整個溶洞網中,乃至環形峭壁裏不斷回蕩,到處都是血紅色的光芒,一閃一閃,唯獨盆地中央的大樹還保持著藍綠的光暈。古樹地下有什麽正在蠢蠢欲動,即將破土而出,峭壁懸棺洞內的屍猱衝下地麵,朝大樹處聚攏,扯下榕樹的氣根。張輝雙眼微眯,長身立於樹前,雙掌十指斜斜互抵,捏了個印訣,攔於麵前,屍猱一波又一波,越來越多,上前不斷刨古樹根下的泥土。張輝大聲念頌咒文,清越聲音在峭壁間回蕩,與屍猱的嘶啞咆哮,以及鬼嬰的尖叫聲混在一處,震耳欲聾,峭壁紅光大盛,古樹朝天空釋放出星星點點的藍光,仿佛是兩種祭禮的彼此交鋒,互相壓製。張輝不住喘氣,榕樹氣根越來越少,地麵隆起,那處正是鎮壓著十萬大山中千年以來的食人惡鬼。一隻屍猱從樹幹上成功躍下,開始拉扯束縛著僰母的榕樹須根,張輝結印反手一推,無數樹葉落下,瞬息而至覆蓋了屍猱,繼而如利刃般將它切割為碎塊!屍猱群衝破了禁製,目標轉向張輝!五六隻猱一躍而起,利爪當頭抓下,把他抓得全身溢血。張輝忍著極大的痛苦,躬身噴出一口血,血液爆開浸在泥土中,蠱樹得了感應,猛地一顫,抖落漫天樹葉,在禁地內高速回旋,綠葉的洪流彼此交錯,把屍猱撕扯得粉碎!地底傳來隱約的咆哮,榕樹的根須從泥土中被掀翻了近半,整棵巨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刹那間峭壁頂端響起一聲虎嘯!一隻巨虎從百丈高崖飛身落下,衝進禁地中央,幾爪拍飛纏在張輝身上的屍猱,猛一拱背,全身虎毛豎立,威脅地壓抑著吼聲。張輝滿身鮮血,摔在地上一動不動。林景峰與張帥衝出了溶洞,張帥色變大喊道:“弟!”說時遲那時快,林景峰一躍而起,側身避開迎麵撲來的綠葉洪流,卻被一根巨大的樹根抽中,摔飛出禁地外。榕樹已抖落所有的樹葉,唯餘枯黃的枝椏,千萬片葉子繞著環形峭壁飛速呼嘯,抵擋不斷湧上的屍猱。巨虎琥珀色的雙目遲疑不定,拱起的地底禁錮了自己的天敵。壓迫力令它退了半步,又退半步。“居然搬到這裏來了?是什麽地方?”唐悠的聲音響起,一隻手按住巨虎的背脊,令它安靜下來。兩名戴著麵具的少年走進了禁地。展行的聲音冷漠而帶著磁性:“是你帶著他們南遷的。”唐悠戴著古蜀麵具的臉仰起,看著天空,夜幕中群星閃耀,他伸出一隻手虛按,所有紛飛的綠葉都凝固在半空中。“小賤!”林景峰掙紮著起身喊道。“清觴,這裏是十萬大山的最邊緣。”唐悠說。展行嗯了一聲,不置可否,走向禁地中央,躬身以手摸了摸張輝的脖側。展行說:“他身上有銀羽蠱。”地底再次響起不敢的咆哮,展行戴著麵具的臉微微低下去,巴蜀麵具的雙眼仿佛穿透地表,看見了被古樹鎮壓著的惡靈。“是一隻上古的黑猱精。”展行低聲說。唐悠仰頭,朝向樹幹中的僰母,喃喃道:“她在這裏,我聽見她孩子的哭聲。”展行沉默,許久後開口道:“你後人的骨血,帶他走麽?”唐悠雙手負於身後,站了很久,而後道:“當初,你不願意跟哥一起走,可是因為她?”展行淡淡道:“總有人要留下來的,不是你,就是我。”唐悠歎了口氣,地底那物已似快要衝破禁錮,唐悠伸出手,拈住半空中一片飛揚的綠葉,念道:“去罷!”刹那間所有綠葉朝著古榕樹湧去,生機再次煥發。展行仰頭眺望星空,喃喃道:“哥哥,你還記得小時候的話麽?”唐悠沒有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