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一場歡愛與上次她蓄意勾引他一樣,都是讓人筋疲力盡到極點的融合,他很快地就睡了過去。而且,睡得很沉。臥室裏沒有半分聲響,隻有古老的時鍾緩慢地在走動的聲音,她的左手慢慢地探向枕頭底下。手指間觸到了冰涼的觸感,水果刀的匕首前段的柄端已經被她握緊了手指裏。殺了他,然後自殺。他總要死的,他做了那麽多事,他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如同對待螻蟻,他每一次來到她身邊都帶著渾身上下的暴戾,他是這世界上、甚至比殺了她父親的人、強奸她的人帶給她的痛苦還要無窮無盡。現在他沉睡著,所有的隨從和侍衛都已經被他遣散,晝夜間隔的這幾個小時,她殺了沉睡著的他,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殺了他。透亮的匕首反光在她的臉頰上,她的手握著匕首,微微顫抖著從枕下將匕首抽了出來。她望著這個在宗教裏被稱為靈魂黑不見底卻擁有著俊雅的麵容的撒旦。時間凝固。她手裏的匕首,慢慢地掉落在了床邊。**巴黎的別墅被拍賣,他帶著她回到了香港。空空落落的羅家大宅裏,連回聲都沒有。他將她反鎖在二樓,將她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她聽得到樓下的客廳裏傳來milk的哭喊聲,她聽得到他狂放的笑聲。無日無夜,尹碧d和柯輕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從二樓帶走。她沒有反抗,她也沒有求救,因為她從來就不會反抗。那個晚上,她被要求跟著封卓倫,以人質和王牌的方式一起走進羅家大宅、去麵對以為她一直呆在二樓上的羅曲赫。她兩天之後,終於又看見他。他已經與那個曾經俯瞰所有人的羅家太子大相徑庭了。他的衣衫邋遢、麵容扭曲,他歇斯底裏地笑,衰敗得如同這座已經破敗的曾經金碧輝煌的香港權利頂端的象征,他對著封卓倫舉起了槍。然後,她像一個旁觀者,她站在那裏,看著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也是她為他生的女兒。她走過去,抱住milk,抱住渾身上下都是血的、已經死去了的milk。“這四槍,還給你。”封卓倫對著他開了四槍、廢了他的手腳後,走過來接過她手裏的milk,問她要不要一起走。她回過頭看了看身體下已經全部都是鮮血,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的他。她從地上站了起來,走進了廚房。火光慢慢地從廚房裏蔓延出來,她的白色連衣裙上已經全部都是milk身上的鮮血,她走到羅曲赫旁,對著封卓倫說,“你把她好好安葬在一個地方,milk喜歡溪水,你選一塊靠近溪水的地方,讓她安安靜靜地睡,你們走吧。”屋頂邊沿的橫梁已經慢慢倒塌了下來,掉落在她的身旁。封卓倫最後看了她和地上的人一眼,轉身抱著milk的屍體走出了別墅。敬靜這時彎下腰,蹲在羅曲赫的身旁。他的臉上的血色越來越淡去,他身上的血越來越多,氣息越來越弱。“你走吧。”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映著火光的臉頰,“謝謝你給我這樣一個體麵的死法。”“靜兒,你自由了。”他望著她,聲音越來越輕。自由,隻要她走出這裏,她的人生裏從此就沒有羅曲赫、沒有囚禁黑暗與暴力,她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會受到香港法律的保護,她的一生可以遠離黑暗與地獄。“你不是說,我即使死,也是給你陪葬麽。”她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羅曲赫閉了閉眼睛,“我改主意了,地獄裏還是一個人飽嚐孤獨來得滋味更好,不是嗎。”火光越來越盛大,已經蔓延到了他們的身後,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火舌已經朝她的後腦撲來。“你走……還來得及。”他將臉側向一邊,沒有再看她。她的人生可以改變的。誰知她這時竟然坐了下來,她纖細的腿伸長,她靠坐在他的身旁,伸出手、扣上了他的肩膀。“我也不愛任何人。”她靠近他的耳,“爸爸媽媽死去之後,我就不會再愛任何人,再多的痛苦和快樂,對於我都形同虛設。”“一個沒有靈魂和魂魄的人,怎麽談愛、或者恨?”“我們是一類人,你對世間所有都無情,我對世間所有都無謂。”羅曲赫沒有回過頭,他閉上眼,眼角漸漸有水漬慢慢地滑了下來。“所以我不愛你,我也不恨你。我知道你不愛我、也不恨我。”她閉上了眼睛,將頭靠在他的額頭旁,“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最後逃一次嗎?”她的聲音很好聽,仿佛像在訴說一個古老的故事,“因為我想逼你殺了我,殺了敢違抗你的我,這樣的話,我可以先到地獄等你。”她在發現那個可以逃出別墅的門時其實應該就已經有了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