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含笑點了點頭:“是這個理,這布莊的掌櫃雖是老實肯幹卻不是個會應變的,賺不了什麽大錢卻也不會虧太多。至於採薇那個莊子,那個管事就是個刁滑、欺上瞞下的,不僅自己私底下漲了田租,還偷偷做了假帳扣下銀錢。”


    嚴氏想著要早些去瞧女兒,幹脆就把話說明白了:“這布莊的掌櫃,成不了什麽大事卻也壞不了什麽事。那個莊頭管事卻不一樣,若真是縱容太過,等莊子上出了事,還得連累到你身上。”


    嚴氏這般說著,下頭的沈採薇和沈采蘅都是若有所思。


    沈采蘅想了想,點頭道:“我知道了,用人就是要用老實人,雖然不太能幹但至少不會壞事。”


    沈採薇接著道:“也不一定,若是把那掌櫃放到莊子上,人善被人欺,說不得就壓不住下頭的佃農了。其實,就和物盡其用一般,人也是要盡量安放到合適的位置上才好。似掌櫃那樣的可以放到一些安穩的店鋪裏去看著,主家心裏放心;似莊頭這樣的,倒是精明能幹,若不打發了就要常常看帳,敲打他。”


    嚴氏倒是真想不到沈採薇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怔了怔,便擱下茶盞笑道:“你們姐妹倒是各有見解。”這樣的事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她自己也不能說自己就是對的,微微頷首便道,“今日就到這兒吧,你們把帳本帶回去再看看。其他的明日再說。”


    沈采蘅早就想著出門了,聞言連忙笑道:“嗯,我回去一定認真看。”


    沈採薇亦是點了點頭:“太太放心好了。”


    嚴氏多少知道她們兩個今日要去見未婚夫,忍不住打趣道:“趁這時候還早,回房換身衣服,今日正好可以和人商量一下下月的賞荷宴上要帶的絡子樣式。”


    汝陽王府的賞荷宴也分男客和女客,許多未婚男女都可趁著這機會見一見麵,未婚男女腰間配的都是普通蓮花樣式的,似沈採薇和沈采蘅這樣的訂了親的則是需要戴並蒂蓮模樣的,好叫人知道這是已經成了雙的姑娘。


    ☆、145採蓮


    等到賞荷宴的時候,沈採薇和沈採薇果然都帶了並蒂蓮樣式的絡子,隻有沈采蘋因為還未定親的緣故配了一條普通蓮花的絡子。


    沈採薇今日中規中矩的梳了一個彎月髻,用一支荷花頭的碧玉簪子綰著,身上穿了一身淺碧色繡煙柳的紗衫,下麵則是水綠色的雲紋緞裙,那盈盈的綠色仿若荷塘上流轉而過的碧波。整個人便如初雨後的荷塘,清新自然,令人心曠神怡。


    沈采蘅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紅色的窄袖束腰綺羅紗衣,長袖上頭繡著金邊薔薇,格外的華美。隻見一身紅衣襯得她膚若凝雪,容色灼灼,更顯得嬌俏明艷。


    沈采蘋的年紀卻是小了一些,嚴氏琢磨了許久還是給她梳了流雲髻,然後又換了一身湖水藍色的紗裙。她年紀尚小,一派文靜天真,倒是顯得格外的叫人憐愛。


    因為宴上請的都是各家的姑娘們,裴氏和嚴氏也沒跟來,隻有她們三姐妹乘著一架馬車去了汝陽王府。


    雖是之前來過一回卻和這一次又有些不同。她們這一回是從偏門進的王府,先是換了軟轎,到了垂花門方才下了轎子,一抬眼就見著婆子和丫頭等在那裏。沈採薇上回跟著裴氏來的時候倒是不曾認真看過,這回忍不住側目把四周打量了一下。


    這裏已經算是王府後院,雖瞧不見後院亭台卻也依稀可見茂茂山林和遙遙的湖光水色,晨光歡悅的灑落下來,從層層疊疊的樹梢一點一點的滑落,把那樹林之中的幽靜處照得明亮堂皇起來。垂花門上用的又是琉璃瓦,在陽光下麵顯得格外的耀目,兩邊短柱看上去就如同倒垂的花苞,在夏日的長風裏隨風而開。


    門邊等著的丫頭婆子都是垂首分站兩側,引人的時候又十分恭敬小心,有條有理,顯得既規矩又得體。一個穿著銀紅比甲、墨綠長裙的丫頭從裏頭走出來引路。


    汝陽王乃是今上的同胞兄弟,王府的規格自然也是最好的,從裏頭穿行而過,雕欄畫壁,清貴華麗,處處都能說出不同的典故來。因著古話說“水蘊財”,時而能見水池、水塘或是水井。


    一時可見糯米漿砌築成的假山,上頭有缸通管道入假山,往缸裏灌水,可保持假山濕潤。一時又可見形狀各異的門窗,有蝙蝠形、磬形、魚形等等,寓意福慶有餘。從抄手走廊走去,過了一會兒,便見著花園的正門——是一座極其高大的漢白玉石門,石門外額上刻著著“幽徑通古”四字,內額上刻著“勝日春暉”,其意為自紅塵凡俗中過幽徑品悟古人情懷,趁勝日賞遍滿園春暉。


    穿過花園的門,往裏走了走,就能見著更多的人影了。來來往往的丫頭都穿著一式的衣裳,捧著各色器麵或是果實,來去匆匆。衣著華麗的姑娘們則是在園中結伴而行,衣香鬢影,華光灼然,談笑自若。


    沈採薇和沈采蘅其實不太認識這京中的閨秀,好在有裴錦華——國喪之後,她便由皇帝親自指婚嫁入了汝陽王府,作為世子妃的她也算是這賞荷宴上的半個主人。


    裴錦花見了她們三人,便笑著迎了上來,握著沈採薇的手道:“可算是等到你們了,我還隻當是路上出了什麽事呢。”說著又拉了沈採薇往裏頭去,“今兒有個貴客來了,專門指著要見你。”


    沈採薇吃了一驚,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認識過什麽貴客。可是裴錦華這般盛情,她自然也不好推拒,隻得笑了笑:“倒是不知是什麽貴客。”她側頭和沈采蘅幾個說了幾句話,便隨著裴錦華去了。


    雖然花園有些大,但裴錦華作為主人自然是熟門熟路,一會兒就拉著沈採薇去了假山前的水池。水池狀似蝙蝠,池邊載著榆錢樹,枝葉茂密,灑下一大片的綠蔭。


    樹下站著一個少女,梳了一個墮馬髻,髻上珊瑚珠子串著的流蘇輕輕搖晃著,艷色灼熱。她穿著淺紅色的折枝蓮花的綺羅紗裙,纖腰盈盈,隻從背影看倒是好姿容。


    那人似是低頭打量著水池,聽到腳步聲方才轉過身來,白玉似的頰邊顯出淺淺的笑來:“可算是來了,可叫我好等。”她生了一雙丹鳳眼,平日裏最喜歡挑高了眉梢看人,這時候雖是刻意放低了姿態卻也依舊透出一種淡淡的矜貴傲然來。


    “好不容易見著你來,哪裏剛叫你久等?”裴錦華見了她自然也是滿麵的笑,拉了沈採薇上前來介紹道:“採薇,你大概沒見過,這是長平公主。”


    沈採薇默了默——我還真見過。可既然長平公主沒有相認的念頭,她隻得從善如流的端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誠惶誠恐”的行了禮。


    長平公主安之若素的收了這一禮,這才輕聲笑道:“我之前聽午娘說過你,早就好奇著想著要見一見了。這回難得出宮,就讓錦華替我叫了人來。”


    裴錦華不知內裏,倒是應了一句:“我都差點忘了,採薇和鄭午娘是一起在鬆江女學進學過的呢。”她有意叫長平公主和沈採薇親近親近,便道,“難怪長平你知道採薇。”


    長平若有深意的點了點頭:“怎會不知道?沈二姑娘可是那年鬆江女學結業禮上的魁首呢,便是午娘都要甘拜下風。似我這般從來沒上過女學的,怕是更比不了了。”


    沈採薇彎了彎腰,謙讓道:“公主過譽了。宮中人才輩出,名師大儒不可勝數,公主耳濡目染,豈是臣女可比。”


    長平抿了抿唇,故作親密的上來拉了沈採薇的胳膊,口上道:“沈二姑娘的嘴真甜......”她頓了頓,丹鳳眼輕輕一挑,眸中有異樣神色一閃而過,“你我一見如故又是難得遇上,今日採蓮不如咱們一組?”


    還未等沈採薇應聲,長平公主已經一臉雀躍的轉頭和裴錦華道:“可以吧?我今日出來還打算採蓮葉回去給父皇母後熬蓮葉粥呢。”


    有皇帝、皇後這兩頂大帽子蓋下來,裴錦華也不能說不,隻得叮囑一句:“長平你不會水,可要小心些。若是出了事,滿園子的人都擔不起。”


    沈採薇知道推遲不得,隻得跟著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主還需小心為上。”


    長平一手拉著沈採薇的胳膊,一手淩空擺了擺,故意作出不在意的模樣:“這園子裏頭能有多少姑娘會水,什麽時候出過事了?你們就放心好了。”


    她眼角餘光掃過沈採薇,心中默默的定了定。


    那日從臨平郡主處回去,她便在宮裏猶豫了好些天,想來想去,還是覺著沈採薇死了比較好。她這一輩子難得這樣喜歡一個人,若不得到,實在是不甘心。所以,後來她又去尋了臨平郡主一回,今日的事也是臨平郡主替她考慮的。


    採蓮的時候,兩三人一小舟,若是她和沈採薇一組,到了某個拐角無人處把人推了下去,誰也不會知道。就算沈採薇落水身亡了,那些人想來也不會、不敢懷疑到她頭上。畢竟,這種事無憑無據,根本沒有人能以莫須有的罪名怪責她。就算真有人敢懷疑或是見到了,有父皇在,總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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