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採薇沒法子,隻得跟著起來。她心知:這回沈采蘅和沈采蘋其實都是陪著她學的,管家這樣的事情她們還有一段時間接著練呢,可她大約就是很快就要用到了,至少自己的嫁妝還要學會打理才是。


    沈採薇心裏這樣想著,麵上卻沒露出什麽,隻是慢條斯理的替沈采蘅理了理衣領,看著她垂眸笑了一下:“好啦,別急。顏五又不會跑了。”


    沈采蘅被她說得紅了臉,跺了一下腳,轉頭先跑了出去。


    沈採薇跟在後麵,剛剛出了門就怔住了。


    李景行就站在廊下,如鬆如玉,挺拔若劍。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肩頭仿佛染了一層薄薄的水露,晶瑩的露珠在明亮的晨光裏就像是金色的珍珠,一顆一顆,飽滿圓亮。


    沈採薇呆了呆,一時之間竟是呆站在了門口。


    她確實是甚少見過似李景行這般容色卓絕的人物,他僅僅隻是站在那裏,晨曦陽光都要因他而更顯明朗。她本還沉靜的心也跟著砰砰跳了起來,就像是揣著一隻小兔子,怎麽也不肯停下。


    李景行手上還拿著素箋,看著她眼中是滿滿的笑意,見了人方才開口道:“我早上收了你的信,想著你大約是昨晚寫的,立時就趕了來。”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會因為你的隻言片語,披荊斬棘,披著晨曦雨露匆忙趕來。


    沈採薇被他說得怔住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故意找茬似的輕聲道:“我讓你‘明朝有意抱琴來’,我的琴呢?”


    李景行隻是看著她,眼睛就像是黑曜石一樣又黑又亮,他微微笑了笑:“我忘了......”他看上去從容鎮靜,安之若素,語氣卻是帶著淡淡的委屈,“我看到你的信,一高興就給忘了。你見了我,不高興嗎?”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144碧螺春


    其實,沈採薇這時候還真沒有什麽時間彈琴(情)說哀(愛)——她正趕著去嚴氏那裏看帳。她原是打算著今日把信送去,明日正好休息,可以陪著李景行在園子裏走一走,說一說話。哪裏知道,李景行一見著信就跑來了。


    沈採薇瞧著他,不知怎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又軟又酸。


    沈采蘅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來迴轉了轉,嘴角一揚,往外走了幾步,口上道:“你們先說會兒話,我先去二伯母那裏。”


    沈採薇忍著臉紅小步走了下了,隻得說實話:“其實,我說的‘明日’就是明日。”


    這話有些饒舌,但是李景行卻是立刻就聽懂了。他麵上笑意不變,輕聲道:“我明日再來也是好的。”


    李景行讀了這麽久的兵書,自是知道以退為進的道理——他這般好說話倒是叫沈採薇又心軟起來。沈採薇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邊上故意避開的沈采蘅和幾個丫頭,忽然拉起李景行的手,湊到他耳邊悄聲道:“你要不先去三叔那裏呆一會兒?等等我就回來。”


    她難得有這般親近的模樣,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像是小鬆鼠把自己的鬆果悄悄藏起來不叫人瞧見。李景行一雙眼睛亮亮的,心情也越發好了。他唇角彎了彎,聲音也不自覺的軟了下去:“嗯,我等你。”


    沈採薇臉紅了紅,把手拉了回來,低了頭:“嗯,我很快就回來了。”她說完話,快步往外走了幾步,然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廊下的李景行,雙目相對,都覺得有些心跳。沈採薇不敢再耽擱,連忙轉頭小步跑走了——未婚夫長得這麽國色天香,簡直是天大的考驗。


    沈採薇跑得有些快,不一會兒就追上了本就打算等她的沈采蘅。


    沈采蘅因著顏五的事情平日裏沒少被沈採薇調笑,這會兒不由笑盈盈的把沈採薇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口上嘖嘖道:“還是李大哥好,一大早的就趕到院子裏等二姐姐了。這都還沒說幾句話呢就被丟下了,真可憐......”


    沈採薇麵上有些跑出來的紅暈,樣子卻是十分從容:“你家顏五今日也要來呢。”


    彼此彼此,大哥還是不要說二哥了。


    沈采蘅被抓著軟肋,隻得嘟嘟嘴,拉了沈採薇手加快步子——她也趕著要把今日的帳本看完去見顏五,可不能耽擱了。


    嚴氏一貫早起,這會兒剛剛用過早膳,叫人沏了一杯碧螺春慢慢的喝著。她見了沈採薇和沈采蘅便笑了起來:“今日倒是來得早,你們四妹妹還沒到呢。”


    沈採薇睜著眼睛說瞎話:“知道太太起得早,我們這是想著要早些來陪太太呢。”


    誰人不喜歡聽好話?嚴氏雖知道沈採薇這話並沒有多少真卻還是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就是嘴甜。”說著就叫人沏茶上來,口上道,“今兒我這正好今年的新茶,你們且嚐嚐。”


    沈采蘅眨眨眼,雙頰上的梨渦淺淺的:“二伯母好偏心。我這茶不會還是沾了二姐姐的光吧?”


    嚴氏被她這怪模樣逗得一笑,用帕子掩著唇:“還真是!要隻有你一個,哪裏用沏好茶?你這丫頭和四娘一樣,喝茶就跟喝水似的,平白糟蹋了我的好茶。”


    被嚴氏暗暗褒獎了一番的沈採薇忍不住有些心虛——雖然經過這麽些年的磨練,她已經略略能夠和人說一點兒茶經了,但本質上她還是沈采蘅那樣喝茶和喝水似的吃貨。


    因為心虛,她很是認真的抿了一口丫頭端上來的茶,笑著道:“是今年的新茶呢。”


    嚴氏讚許的看了她一眼,見著兩個姑娘都捧著茶杯喝得舒心,便又叫了管家婆子把帳本拿上來給她們:“你們且看看,這是我們莊子、鋪子上的帳,都有些小問題。你們且看看,有不懂的說出來便是了。”


    似她們這樣的姑娘,嫁妝自然不可能全是金銀珠寶一類,肯定是有些類似於莊子、店鋪一類的不動產。這些東西不用親自去管卻也需要多看看帳本,好叫底下的人多提點兒心不至於坑了自己。所以,第一要緊的就是要會看帳本,至少能看出旁人做得假帳,不叫人騙了去。


    沈採薇和沈采蘅心裏都趕著要回去,接了帳本就看起來,倒是難得的專心致誌。


    嚴氏瞧了她們一眼,心裏放鬆了些,隻是想著還沒來的女兒便又叫了邊上的嬤嬤來:“去四娘那裏看看,可是起了?二娘和三娘都已經到了,她這個做妹妹的怎好這樣偷懶。”


    那嬤嬤應了一聲,就吩咐了小丫頭去看看。過了一會兒,那嬤嬤才滿臉喜氣的湊到嚴氏耳邊道:“太太,大喜事呢,四姑娘的葵水來了。”


    來了葵水,才算是大姑娘,葵水這東西屬於來了要煩,不來又急的存在。嚴氏算過時間也知道大概就是這麽幾年,這會兒聽到這個,再忍不住了,連連道:“既是如此,叫她好好在房裏歇著就好了,不必過來了。”說著又道,“廚房哪裏燉些紅棗烏雞湯送過去,她小姑娘家的,身子又弱,正好要補一補呢。”


    嚴氏隻得這麽一個女兒,疼得不得了,一件件的交代下去,自個兒就先坐不住了。她想了想,便轉頭問了沈採薇和沈采蘅:“你們看了這麽一會兒,可是看出什麽了。”


    沈採薇看帳本就和看書似的,先是囫圇吞棗似的翻一遍,再一點一點的從細處看。故而,前後一對照,她到還能夠所出一二個疑點,用手指了指帳本,徐徐道:“這莊子前頭的帳目倒也還算是整齊,可到了後頭,就常常有些旁的支出了。常有些佃農借款或是欠租,金額倒是越積越多,叫人不得不疑。”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這田租也有些怪,按理說是要漲一些或是降一些的,萬沒有一成不變的道理。可這帳上,除了前些年漲過一二次,後頭就再沒有變過了。說不得就是管事做了假帳,中飽私囊了。”


    嚴氏本也不過是隨口一問,想著早些結束去瞧瞧女兒,她還真沒想到沈採薇能說出這麽一些來。她看著沈採薇的目光不由變了變,似有些深意,好一會兒才端著茶盞綴了口茶,懶懶笑道:“倒是不成想,咱們家二娘倒是能幹,這麽一會兒功夫竟是能夠看出這麽多。”


    沈採薇連忙端出羞澀靦腆的模樣:“不過是用心了些罷了,再說,我這不是正和太太學嘛......”她眨眨眼,一副孺慕模樣。


    嚴氏心裏挺不自在的,實在受不得她這故作親近的模樣,連忙轉了目光去看沈采蘅,問道:“三娘呢?”


    沈采蘅在這上頭本就沒什麽天賦又不似沈採薇一般能夠真的靜下心來認真看,她一見著帳本,腦子就和漿糊似的一團亂。裴氏自個兒就是這個模樣,對著女兒早就沒有太大的指望,隻想著日後陪嫁幾個會看帳的過去就好了。


    沈采蘅手上翻了幾頁,這才小聲試探的道:“我看這布莊的生意倒是不錯,年年都有結餘,就是扣了稅之後不怎麽多......”她來回看了看嚴氏和沈採薇,這才大著膽子接著道,“就是我記得聽裴家姑娘說過,前些年京裏流行織金衣裳,我瞧了一下,莊子上頭的進出倒是沒什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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