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華亦是有些撐不住,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便板起臉正經的往邊上指了指:“去那邊看看吧,那邊有個別名叫‘楊柳岸’。湖岸上種了桃樹和柳樹,一路走過去,頗有逸趣。再往裏走正好可以過石橋去湖心亭坐一坐。”


    沈採薇和沈采蘅都是第一回來,自是沒有異議,故而她們一行人便往那楊柳岸走去。


    那岸邊果然交錯的種著柳樹和桃樹,桃紅柳綠彼此交錯,真真是如畫美景。沈採薇瞧著也十分有感覺,跟著在岸上左右繞著,正好有微風從湖麵來,拂麵而過,麵上微涼,確實是愜意非常。


    她跟著走了一段,後麵忽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卻見著個小丫頭氣喘籲籲的跑上來。


    “沈二姑娘,沈太太那邊有事要找你呢......”那丫頭一身天水碧的衣裳,顯是王妃院子裏出來的人,禮了禮後便認真稟告道。


    沈採薇心中忽而起了一點“果然如此”的念頭,麵上卻分毫不露的轉頭和邊上的人道:“想來是嬸嬸不放心,有事要交代我呢,我去去就回。”


    沈采蘅嘟著嘴嘟囔了一句:“娘怎麽總這樣......”


    裴錦華倒是挑眉笑了笑,打趣道:“那我們就在湖心亭那裏等你。早聽說二姑娘你琴藝高超,等會兒要是來遲了可要給我們彈一曲飽飽耳福才是。”


    沈採薇隻得點頭:“自該罰曲一首。”


    裴芳華亦是跟著道:“不行不行,還要罰酒一杯。”


    幾句話的功夫,她們倒是更添了幾分親近。沈採薇不由含笑搖頭:“這時候就罰酒可不公道。不如等我彈完琴,若是彈得不好,再罰酒?”


    她們都是含笑道好,這才放了沈採薇離去。沈採薇心中早就計較,跟著那丫頭左拐右拐,果是拐到了一處僻靜的小亭子邊上。


    那亭子邊上,蕭遠手持一支纖細的柳條,扶欄而站,長身玉立。


    翩翩公子,紫袍微動,清貴俊美。


    這場景,不禁叫沈採薇想起他們道別之時的情景。適才給人引路的小丫頭早就已經會意的退了下去,沈採薇上前幾步,不由得輕聲喚了一聲:“裴大哥。”


    蕭遠聞聲回頭,不禁一笑:“這回該叫‘蕭哥哥’才是。”


    沈採薇從善如流:“蕭哥哥。”頰邊梨渦看上去淺淺的。


    蕭遠隻覺得這聲音輕軟悅耳,仿佛就如羽毛在心尖掠過,一顆心變得又蘇又軟。他的聲音也跟著輕了下去:“來讓我瞧瞧,幾年不見,你倒是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竟還得了今年鬆江女學的魁首。”


    沈採薇一聽這話音就知道蕭遠這些年雖然忙的很但確實不曾忘記自己,心中頗有感動,順著他的話聲上前幾步,謙虛道:“魁首的事,就是湊巧罷了,有幾門比試我就比不上人家。”


    蕭遠指了指亭上的座位,自己慢慢坐了下來,聞言挑眉道:“這話說的,好似魁首這個頭銜就是街上撿的一般。正要如此,我要去撿一個呢。”


    “蕭哥哥要女學魁首的頭銜做什麽?”沈採薇被逗得抿唇一笑,跟著坐了下來。說到底,她也是個小姑娘,嘴上雖然要謙虛一二但被人這樣一誇心裏卻也還是有些高興。


    石桌子很小,是用一整塊大理石雕成荷葉狀,上麵光滑圓整,光可鑑人。他們兩人正好對麵而坐,因為都起了打量彼此的心思,稍稍抬眼,四目便交撞在一起。


    蕭遠的眼中神色微動,好一會兒才抬手倒了杯茶遞過去:“聽說,我走之後,你的日子也精彩了許多?”他語氣輕緩,便如兄長關心妹妹一般。


    沈採薇心中更添幾分親近,想了想便撿著一些女學裏麵的趣事說了。隻不過,她一時嘴快不免就提到了鄭午娘,等沈採薇後知後覺的想起蕭遠的未來妻子就是鄭午娘的堂妹便停了口,不再說了。


    蕭遠想來也多少知道一些鄭午娘的事情,唇角微微帶了點譏誚的弧線,慢條斯理的接口道:“你放心吧,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娶鄭家女的。”他的心思一直壓得很深,從來不曾與人提起,這會兒對著沈採薇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的說出了口。


    沈採薇聽得怔怔,抬頭去看蕭遠神色。


    蕭遠漫不經心的端起茶杯,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神思,語氣淡淡:“陛下賜婚,我自是不敢不從。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不得有些人便是無福消受......”他修長的手指在杯壁上一掠而過,指腹微有摩擦,修剪得當的指甲看上去光整圓潤。


    沈採薇麵上不變,心中卻有些震動:這些年來,她在鬆江不過是偶有爭執或是意外,認真論起來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無憂無慮。然而蕭遠獨在深宮,不知經了多少事,想來早就已經脫胎換骨,再不復當初。他現今態度這般親近,說起來還不知是有幾分真、幾分假?


    蕭遠抬抬眼,想來也是清楚沈採薇的心思,抬眉一笑,說道:“我說過的,採薇你就像是我的妹妹,永遠都不會忘。”他一雙黑眸便如深沉的夜色,慢慢的籠罩下來,有一種沉默而隱晦的溫柔,“自是與其他人不同。”


    沈採薇正對著他那雙眼,隻覺得心中微有動容,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119


    其實,蕭遠並沒有多少敘舊的時間。


    他們還未喝完一盞茶,邊上便有人上來和蕭遠稟告:“太子午睡方起,正要尋您入宮說話呢。”


    太子蕭天佑對於蕭遠的態度一直很奇怪——按理說,對著這麽一個未來會取代自己地位的人,蕭天佑本該如長平公主一般厭惡對方。可是實際上,蕭天佑卻是宮中除了皇帝之外,對蕭遠最好的人。甚至,很多事情上都是因為有他在從中調解,鄭皇後和蕭遠才能夠維持了表麵的和諧以及平衡。


    所以,對於這麽一個不知敵友的弟弟,蕭遠有時候也不知要如何去對待。


    蕭遠聞言微微蹙眉,但還是隨著那侍從的話起了身,轉頭和沈採薇說道:“我要先回宮了。”他想了想又加一句,“下回鄭老夫人宴上,大概還會再見。”


    沈採薇點點頭,垂首一禮,退到一邊目送著蕭遠離去。


    蕭遠出了後院,便直接坐上宮中安排好的車架,徑直往太子東宮去。


    因為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等他到了東宮時,午間的紅日已經微微下斜,天邊晚霞一如烈火,燦然明艷。


    太子蕭天佑就坐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半靠在軟枕上側頭去看窗外的景色。他烏髮披在肩後與他那冰雪一般冰冷白皙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整個人看上去既顯孱弱又使人印象深刻。


    他聽到外邊的通報聲,搭在錦被上的長指輕輕緊了緊,蒼白俊秀的麵上微微顯出一點清淺的笑意,轉過頭來含笑的看著走進殿中的蕭遠:“是齊光來了?”他抬手虛扶了一下,溫聲道,“你我兄弟,很是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蕭遠行過禮方才上前幾步,替蕭天佑整了整被子,“春寒料峭,殿下還是要小心些身子才是。”


    蕭天佑有一雙和蕭遠十分相似的黑眸,長長的眼睫烏黑濃密,輕輕的垂下來的時候幾乎是靜女一般的秀美。他聽到這話,微微垂下眼,輕輕道:“殿中燒著地龍呢,不過是開一扇窗,沒事的。”


    蕭遠隻是笑笑,並沒有在說什麽。


    確實,現今天氣漸暖,也隻有蕭天佑的殿中還是一日到晚的燒著地龍。蕭遠方才坐了一小會兒,背上就已經要流汗了,好在衣飾嚴密,倒是看不出端詳。


    蕭天佑似是想了一會兒,方才開口問道:“我聽說,齊光今日是回王府了?”


    蕭遠點點頭,半真半假的道:“陛下讓我休息幾日,我想著許久沒有回王府請安,便順道回去陪一陪王妃。”


    蕭天佑唇角笑意溫淡,因為中氣不足,他的語聲也是輕輕的:“聽說今日沈家的幾位小姐正好也去給王妃請安。”他頓了頓,仿佛若有所思的端詳著蕭遠的麵色,“說起來,父皇也曾和我說過,想要從沈家女中選一個做你的側妃,不知齊光你是怎麽想的?”


    蕭遠麵色不變,心中卻是一凜。蕭天佑心思機敏、心有七竅,他早已見慣了他輕描淡寫間布局謀算的本事,故而對著蕭天佑的言辭總是小心再小心,此時聞言也隻是語氣平淡的應聲道:“我在鬆江之時確實是與她們多有相處,隻是我待她們一如親妹,若是要納為側妃,自己心裏都過不了關。再說,正妃還未入府,怎可先談側妃?”


    蕭天佑聞言忍俊不禁,那笑意牽動幹澀的咽喉,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按著素色帕子的手上青筋立顯:“咳咳......齊光這話倒是有意思,隻是可不能叫長平聽到,她素來任性,要是聽到了,說不得就要生一回氣。”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十一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十一月並收藏美人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