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如此赤手可熱,若說汝陽王妃沒想過把裴家的女兒許配給過去,連王妃自己都不相信。隻是,鄭皇後一向強勢,正妃的位置早就被把持的牢牢的,若要正嫁了庶女去做側妃,王妃自己心裏頭又不是十分稱意。好在裴老夫人心中自有分寸,為著這事早就已經勸過王妃:


    無論如何,汝陽王妃於蕭遠是有過養育之恩,裴赫對蕭遠又有過半師之誼,這些情分都是撇不開的。再者,鄭皇後和鄭家背靠皇帝,裴家必是爭不過的,還不如躲在鄭皇後的後麵多做些實事。有樹大擋風的鄭皇後在前麵擋著,她們裴家反倒更顯得低調有禮,更能博得蕭遠以及清流的好感——這也是汝陽王妃一貫的處事之風。


    汝陽王妃確實是肯聽勸的人,當下就按下私心不提,反倒顯出了幾分慈母的模樣。隻是,再如何,她也是冷淡性子,這會兒見了人也不過是抿唇一笑:“是禮兒和遠兒來了?”她伸手一招,給他們分別見過,“這是沈家的兩個表妹。”


    沈採薇依著禮對著汝陽王世子和蕭遠禮了禮,心中微微有些感觸——當年初見之時,他還是裴家九郎,如今卻已經是京中人人追捧的榮郡王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沈采蘅也對這種變化很有些適應不良,行禮的動作都慢了一拍。


    蕭遠穿著一襲紫色袍子與一旁的穿著明藍色直裰的汝陽王世子相比,更顯出幾分清貴來。這些年來,他俊秀的眉目早就長開了,日光之下一如朱玉生輝,清輝難當。


    隻是大約是久在宮廷歷練,他長眉一如遠山,深不見底的黑眸看著卻有若寒淵。他深沉的目光不易察覺的在沈採薇的頭頂一掠而過,微微盪出一點清淺的笑意,語氣聽上去卻是平穩無波的:“都起來了吧。”


    汝陽王世子倒是個豪慡的性子,擺了擺手,又轉頭和王妃笑道:“也是巧了,二弟這般的大忙人今日正好得了空。我本就閑著,就拉著他來給母妃請個安。”


    王妃抬頭看了兒子一眼,似有幾分無奈:“我看你,是瞧著錦華來了,特意拉了阿遠作幌子來湊熱鬧的吧?”她這兒子和侄女自幼青梅竹馬長大,感情自是好得很,總也有鬧不完的事。


    世子摸摸鼻子,不吭聲了,邊上站著地裴錦華亦是跟著含羞低頭。


    蕭遠這時候卻插了一句解釋道:“過些日子就是鄭家老夫人的壽辰,陛下想著近日我也無事,便放了我出宮來瞧瞧,順便給老夫人備一備禮。”


    王妃嫌惡的蹙了蹙眉,口上忍不住道:“陛下也是寬厚太過,不過是一個壽辰,哪裏需要要勞動你們這些鳳子龍孫?”以鄭家如今之勢,也隻有王妃這樣的身份和性子才能這般說道。甚至,哪怕是王妃也不過是在王府之中說上一二。


    蕭遠素知王妃脾氣,也不應聲,隻是溫溫一笑:“所以我閑著無事,便想著要來給母妃請個安。”


    王妃聽出他的孝心,心中受用,麵上神色也好了不少,點點頭:“若是實在想不出要準備好禮,幹脆就和王府一起備一份禮好了。說起來,你還沒分府,咱們一家人很不必見外。”


    蕭遠含笑不語,既沒有應下也沒有拒絕。


    王妃也知道他的為難之處,倒也沒有多說,隻是拉了他到身邊坐下,有些僵硬的轉開話聲道:“我聽說你在鬆江的時候也常去沈家作客,可還記得小姨和兩個表妹?”


    蕭遠點點頭,從容自然的應聲道:“自是記得。”他頓了頓,側頭拱手一禮,說道,“當年多有欺瞞,還望小姨和兩位表妹莫要見怪。”


    裴氏對他自也是有過幾分真心疼愛的,也早就從裴家那邊知道了蕭遠身份的尷尬之處,聽到這話連忙道:“都是過去的事了,郡王很不必記在心上。”


    沈採薇和沈采蘅亦是跟著點了點頭。蕭遠身份特殊,她們這般的身份,既不好過分親近也不好過分疏遠。


    蕭遠輕輕的挑了挑眉,壓下心頭那些複雜的思緒,麵上不透分毫的和王妃說起自己在鬆江的往事:“我那時候年紀尚小,轉牛角尖,倒是勞小姨他們照顧了......”他心中早就打好腹稿,不急不緩的把自己和沈採薇等人的趣事說了幾個。


    王妃聽著倒也得趣,不由得對著沈採薇以及沈采蘅更添幾分親近之意。半響,她隨手端了青玉茶盞,抿了口茶,忍不住笑道:“你自小性子就怪,確實是要多和年紀相近的多處處......聽你這麽一說,這兩個丫頭,倒真是和你妹妹一般。”


    蕭遠麵不改色,聲音輕輕的:“母妃膝下隻有我和兄長,我看著她們,確實是和妹妹一般。”


    王妃自是沒有覺出他話中深意,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盞:“我們這會兒玩笑說說倒是無事。隻是,這話可不能叫長平聽到,要不然她可是要和你鬧得。”


    ☆、118


    聽到“長平”二字的時候,蕭遠的眉間微不可查的蹙了蹙——說實在的,哪怕是他也在長平公主身上吃過不少苦頭。


    長平公主乃是帝後嫡女,因著皇帝嬌寵,既任性又跋扈,可算是個真正的混世魔星。滿宮上下,她唯一有所畏的也不過是皇後和太子罷了。對於“覬覦太子哥哥位置,搶走父皇寵愛”的蕭遠,她自然是又恨又惱,故而一閑下來就會想著法子給蕭遠添堵。她的手段自然是簡單粗暴的慘不忍睹,偏偏蕭遠還不能揭穿或是回擊——因為有皇帝在後頭看著。


    皇帝的心思再清楚不過了:他目下最關心的就是蕭遠日後對鄭皇後、長平公主乃至鄭家的態度。正如前朝漢景帝試探時候栗姬說的“百歲後,善視之”一樣,隻不過皇帝的心思表達的更隱晦一些,蕭遠也比栗姬更聰明一點。所以,皇帝總是會故意借著鄭老夫人壽辰這樣各種各樣的藉口來考量蕭遠對鄭家的態度,也刻意縱容著長平公主的“淘氣”來考驗蕭遠。


    正因為發現了皇帝這樣的心思,蕭遠隻得忍下那些氣,順著皇帝的心思去親近鄭家、寬待長平公主。隻不過,偶爾想想他又覺得有趣可笑:皇帝想必是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隻以為自己最聰明或是所有人必要順著他的心意,卻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人看穿。


    物極必反,事極則變,這才是千古不易之理。


    有兩個孝順兒子在邊上,你一言我一語,汝陽王妃興致越發的好了,不知不覺便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待她倦了,便準備端起茶令左右送客。


    蕭遠這時候卻恰好的插了一句:“今日本是兩位表妹初來王府,倒是叫我和兄長給攪和了。若此時回去未免無趣,不若令人帶你們去園子裏逛一逛?”


    王妃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因著兒子對堂妹一家有些輕忽了,於是頷首道:“還是阿遠細心。你們難得來一趟,總是要盡興才是。如今正是春日,在王府的院子裏逛一逛,也算沒有白來一趟。”


    裴錦華聞言不由得撫了撫掌,轉頭和沈採薇以及沈采蘅笑道:“是了,姑姑誌趣高雅、品味獨特,王府的花園經了姑姑的收拾,早已是京中一絕。這一回,你們可是有眼福了。”她一向得王妃疼愛,這時候叫起“姑姑”來更顯出一份親昵來。


    王妃亦是很受用她的親近,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頂,調侃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這回就由你帶兩位表妹去逛逛吧。”


    一般來說,招待客人的一般都是家中的女主人,裴錦華一貫從容的麵上不禁微微顯出一點紅色來。


    蕭遠和世子倒是不好跟著她們一起去,隻是笑笑就起身回前院去了。裴氏先前在裴家早就經了不少事,這會兒也有些累了,便擺擺手:“我就不和她們小姑娘去了,先回去歇一歇,下回再看便是了。”


    王妃抬眼看她,麵上微有笑意:“我讓人備車送你回去。”這也算是一種態度,叫沈家那些人知道裴氏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敢輕忽。


    裴氏並不不推卻,反而毫不見外的上來抱住王妃的手臂,笑盈盈的:“我就知道大姐姐疼我。”


    王妃唇角微翹,卻把她的手給拉開了:“多大的人了,這般模樣,可不是要叫人笑話?”她想起少時舊事,不免起了點複雜心緒,熟練的伸手替裴氏理了理衣領,無奈道,“我就你一個妹妹,不疼你疼誰。”


    邊上的人倒是不知容若冰雪的王妃能說出這般“肉麻”的話來,不覺尷尬的低了頭。


    等到幾人出了院子,裴芳華方才笑著感嘆道:“我早就聽說兩位姑姑感情好,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裴錦華性子周到些,拍了拍小堂妹的肩頭,玩笑似的提點她道:“哪兒來的膽子,竟敢背後編排長輩?”


    裴芳華撅起嘴,不吭聲了,隻是小胖手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搭上去拉一拉裴錦華的袖子,一下又一下的,可愛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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